在家里睡了一夜,隔天清早陶青岑被鸡叫声吵醒。她望向窗口,一只大公鸡站在窗台上,朝她咯咯叫。
她笑了。“早喔,阿肯。”
母亲养了一些鸡,其中这只公鸡精力旺盛,不肯乖乖待在鸡舍,总是要到三合院里走动巡视,俨然自命为陶家的守卫,看门的大黄狗也让它三分。
阿肯咯咯叫几声,跳下窗台去了。
陶青岑起床梳洗,到厨房吃早餐。父亲已经在吃烧饼油条,身材圆胖的母亲帮她盛豆浆,一面问:“妹妹啊,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几天而已。”她只是想找个没有他的地方冷静一下,而且情况也不容她逃避太久,她离开夏家之前查过电子邮件,出版社的通知已经寄来,她是冠军,按照活动办法,她得到漫画合约,以及和安客见面的机会。
她曾幻想当她某天能与安客面对面时,她要问他哪些问题、带什么书请他签名,如今朝思暮想的机会终于到来,却发现她如此期待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她心灰意冷。
“你当人家的管家,突然就走了,你雇主怎么办?”
“他能照顾他自己……”她不在,夏景泫最不习惯的大概就是三餐没人料理,就让他去饿,她才不理。
陶妈妈看出女儿有心事,过去抱抱她。“乖喔,妈今晚做你喜欢的炖米糕,吃多一点,你看你都没肉,这么瘦。”
被母亲温暖壮硕的怀抱一挤压,陶青岑差点把豆浆喷出来。“妈,你是不是又胖了?”
“哪里胖了?我这是壮!”陶妈妈挺胸,开始唠叨。“你和你哥都瘦巴巴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爱赶流行,跟人家减什么肥,瘦得跟木柴一样,哪里会好看?你看阿肯养得多壮,羽毛这么亮,邻居都称赞,猪也是肉越多越卖钱。”
“我又没要论斤卖,肉很多也没用啊!”陶青岑笑了。“你今天要上市场吧?我陪你去。”哥哥在外地工作,她难得回来,要尽量多陪双亲。
始终沈默的陶爸爸开口:“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
“嗯。”她点头,回到熟悉的家,满心温暖。
离开夏家时,她仍在生气,板着脸不理他,对他歉然的慰留毫不心软。可是火车一朝与他相反的方向开动,她就开始想念他了。
她想起最初与他相处时,他孤傲防备的态度,她想起他批评安客时,语气犀利,眼神却有点寂寞。那篇“夜声”吓坏她,他第一时间安抚她,后来他改写它,加入自己从未尝试过的爱情元素。
他是不是在那时就对她动心了?
她记得她给第二版小说的评价很低,当时他露出不服气的眼神。那时他问她会不会猜想他是安客,是她的回答让他缩回了坦白的意愿吗?
接着他改写了精彩的第三版,她万分激赏,他反而不屑一顾,她很激动地为安客辩护,他吻了她,他们的关系从此改变……
她细细咀嚼他与那篇小说的变化,那时她不知他是安客,她的喜欢与不满都大剌剠地直说,他或许不服气,但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他认真琢磨文章,一次次改写,她目睹了崇拜的作家对创作的坚持,她无意中扮演了他的灵感与动力——她想着,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描写女管家和男作家的情愫,就是在暗喻她与他吧?随着每次修改,他的文字越显柔软,他的眼神越见情意,冷漠骄傲的大男人面具慢慢融化,他黏着她,要求她陪伴,她煮什么他都吃得兴高采烈。白于紫的介入让她不安,但他在雨夜里冲下山坡来找她时,她几乎已肯定他对她的心意不曾改变……
她想着,慢慢将夏景泫与想像中的安客连结起来。他才思敏捷,人如其文,自我要求很多,一身睥睨人间的傲气,但他也有人性的一面,他也富有感情,有些恶习,可恶也有点可爱,想到他对胖了三公斤耿耿于怀,她嘴角弯起。
他对她坦白时,向来自信的眼眸变得惶惶不安,像等着挨骂的小男孩……因为爱她,很在乎她,自负的大作家对她低声下气,唯恐她生气。
因为爱他,很在乎他,她才会那么生气……不知不觉,她的气恼消逝。既然都爱对方,是不是就该这样扯平?但她还有点不甘心。
吃完早餐,陶青岑陪母亲上市场,摊位上青菜水果和鱼虾,样样新鲜,她又想起夏景泫。她不在,他会不会挨饿?说不定他干脆下吃,只喝他爱的啤酒,把自己灌得像胀气的河豚,翻肚在沙发上……
不行,她不能让他这么不健康。她低头挑菜。
陶妈妈见状,很诧异。“你买菜干么?我买够啦!”
“我想还是做点菜寄给我老板好了。他不喜欢外食。”
陶妈妈瞧着女儿,那柔和的眼色,含笑的嘴角,不寻常喔……她低声问:“你干么对他这么好?都辞职了,还管他饿不饿?”
陶青岑微微脸红,承认了。“他是我男朋友啦,我们在交往。”
陶妈妈又惊又喜。“你交男朋友怎么没讲?他几岁了?做什么的?交往多久了?快带回来让我跟你爸看看!”
“他是个作家,三十岁,我们才交往不久,不必急着见面啦!”而且目前在冷战。她轻叹,将挑好的菜给菜贩。
菜贩道:“陶太太,你有没有听说,城隍庙那边有人要来拍戏耶!”
陶妈妈问:“拍什么戏?”
“就那个啊,最近很红的连续剧,安客写的啦!”
陶青岑一凛,插口问:“他们什么时候要来?”
“听说这雨天会到,大概要拍一个月。”
她知道他会亲临拍摄现场,那他会不会来看她呢?她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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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客的新戏开拍了,在小地方传得沸沸扬扬,安客的书迷闻风而至,城隍庙外整天挤满好奇的民众。
夏景泫戴着墨镜和棒球帽,低调地混在工作人员中。他白天和剧组工作,闲暇时写稿,晚上回旅馆将文章传上部落格。他把陶青岑寄给他的菜也带来了,放在旅馆冰箱里,不分给任何人吃。
他请人帮忙确认了编辑给的地址,是一处三合院,住一户姓陶的人家。他不敢登门,请剧组注意若有姓陶的小姐找来,立刻通知他。
但他始终盼不到她来。围观人群中,他从未发现她的身影,他怀疑她还在生气,或者她来了,不愿让他发现。
饼了几天,他等不下去了,他要想办法,让她主动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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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开拍后,陶青岑其实曾到过城隍庙一趟,但大部分的戏都在室内,不开放参观,她没见到夏景泫,也就放弃了。
编辑将他的新书寄给她,她第二次要画整本漫画,得把书读熟、构思场景画面,这一来忙翻了,也无暇出门。
而他的部落格持续更新,她每天上部落格追连载,作家、管家与鬼魂的三角恋情引来广大回响,连载还未结束,读者已经在请求出版社务必出版这个故事。
然后部落格上出现了不寻常的宣示:安客生病了,无法写稿。他昭告病因,让人傻眼,他生的是——相思病。
“美丽的缪思来到我身边又翩然离去,她带走了我所有的灵感,她若不回到我身边,今天就是我写作生涯的末日了。”
陶青岑错愕。要是真因为她离开他就没灵感,他几天前就写不下去了,这分明是藉口,看到最后一句话,她噗地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