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疆臣迟疑,斟酌用字。“我希望我们不要分手,我们应该好好谈——”
“我说分了就是分了。”
他咬牙。“我不同意,分手不是你单方面的事,我也不相信你能就这样抹杀我们的感情。”
“为什么不能?只要回想当年我从旅馆被救出来,整整一个月住加护病房,整整一个月不断呕吐,我真恨我竟然爱过你!”她恍惚,胀痛的头似乎被撕成两部分,一部分对他鄙夷冷笑,一部分渴望投入他怀抱,恸哭一场。
“我很抱歉……”他很难堪,笨拙地试着表达。“我知道抱歉这两个字太肤浅,弥补不了你受过的痛苦,但我会努力,我会做任何你要求的事,以任何你要的方式补偿你,我不要分手,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能没有你……”
他再也藏不住恐慌,她一句“分手”令他心碎,她带给他美丽温暖的感情然后说这一切是个错误,他受不了,他几乎不顾尊严地哀求。“我爱你,我不要和你分开……”
“你爱我?你知道我爸妈的遗书写什么吗?”她眼眸发出奇异的光。“你知不知道爸妈带我去死,就是因为他们很爱我?他们舍不得我受苦,宁愿让我死,他们的遗书就是这样写!你爱我?你懂什么是爱?”她激动得满脸通红,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你害死我爸妈,夺走我的一切!”
“我没有……”
“我们做错什么,活该有这种遭遇?我爸爸当你是好朋友,为什么你只会逃跑?”
“不是我……”为什么都指责他?
“爸爸妈妈一直很疼我,是你害他们不要我!都是你!你是凶手——”
“想杀你的是你父母,不是我!”他克制不住地提高声调。
她瞬间静止,眼眸瞪得极大。她强烈颤抖起来,倒在椅上,他冲过去扶她。
“不要碰我……”身体深处有种恐怖的寒意蔓延开来,她以为自己奋力抵抗,只是僵硬的四肢微微挣动,她眼中看见的一切都在旋转,墙壁倾斜,旧日的鬼魂狰狞地扑来……
他说爱她?他弄错了,她不值得被爱,所以爸妈放弃她,健康的姐姐才是他们要的,不是她,她不值得被爱……
“你撑不住的。”华疆臣搂紧她,从她的瑟瑟发抖察觉她的极度惊恐,显然往事对她的伤害极深,近乎歇斯底里的反应让他联想,当时也许还发生过更可怕的事,但他无暇多想。“我们别分手,让我陪着你。”
“不可以,你是华显洋的儿子,我应该恨你才对……”她瞪大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他,喃喃的音调像诵念咒语。
“妙妙,看着我!”他握紧她双肩,令她空洞的视线对上自己。“我父亲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你,但我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我们不能分手。”
“不可能的,我没有办法忍受看见你,你让我一直想到那天的事,想到我爸妈……”她崩溃了,泣不成声。“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哀求他离开,一秒也不能忍受他的存在,他像被一刀捅入心窝。他苦苦咬唇,在狂乱中竭力维持理智。“我不要分手,妙妙,你需要我的陪伴,我父亲的责任由我来扛,你可以对我发泄所有的恨和不满,我会替他弥补罪过。”
他轻抚她满脸泪痕。“我们必须克服过去,而不是逃避,我很强壮,你怎样对我我都能承受,如果你熬不过去……我会陪你死。”
“你不知道死是什么……你没有经历过,才会说得这么简单……”她想反驳,想逃开,她的手指却陷入他手臂肌肉,像坠崖的人紧攀住救援的绳,她想被他紧紧拥抱。
“我当然知道。”他哑声道:“我母亲过世十年,这十年来我独自生活,虽然受到很多人的善意帮助,但抹不掉孤独的感觉,是你让我对生活有期待,新的一天对我来说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重复,而是又多了二十四小时能和你相处,为你忙碌,逗你开心。妙妙,我需要你,我爱你……”
她茫然,停不住泪,爱他的感觉仿佛隔了几个纪元般遥远,他的话语却仍震荡她麻木的心。爱这个字眼有魔力,不论她怎样抵抗,它顽固地攀附在她心墙上,不肯掉落。
他退一步。“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接受继续交往,我们『暂时分开』,就像普通朋友那样往来,你可以想象我们分手,暂时、假设的分手,但你要记住,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
她要的是永远、确实的分手,她和华显洋的独生子在一起是背叛姐姐,让她愧疚,但是……她不想离开他,他说他需要她、他爱她,这几个字散发强烈磁力,混淆她的决心。
“我们慢慢来,让我陪着你,不要拒绝我,好吗?”他哀伤地凝视她。
她终于点头,眼泪纷落,跌碎在他衣上。
第四章
罗妙靖这一点头,就是两年的剪不断、理还乱。
激动的情绪冷却后,她逐渐接受他是华显洋之子的事实,她对他冷漠,对他愤怒,他全都默默承受她却开始受不了。她虽然痛恨他父亲,也还保有一点理智,知道她该追究的不是他,他却毫无异议地扛起责任,代父受过……
每次不给他好脸色的同时,她也在受内疚感的啃噬。
懊恨他,但无法铁了心去恨,不该爱他,又断不了依恋,她只好做一个卑鄙的胆小兔,捣眼不看、塞耳不听。
而这一次,她又逃了,又开始她单方面的冷战。
冷战到第三买的中午,汤绍礼带着笔电到维修部门。罗妙靖刚吃完午餐在休息。
“鹰鹰,我的计算机好像中毒了,可以麻烦你看一下吗?”和严肃的华疆臣不同,汤绍礼文质彬彬,在自己店里也像个顾客,温和有礼。
“上个月才修好,怎么又中毒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好地在逛购物网站,突然间就被连到赌博网站,接下来首页被绑架,什么程序都跑不动了。”汤绍礼无奈。
她接过笔电。“我看看,不过要晚点才能给你,今天事情比较多。”
一旁的陈志旭道:“要不要我帮忙?我还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
她睨他一眼。“谢了,不敢劳动工程师大驾。”
“志旭,你最近似乎常来维修部找鹰鹰?”话是对陈志旭说,汤绍礼眼角却觑着罗妙靖。“她是维修部之花,你敢欺负她,学长们不会放过你。”
陈志旭嘿嘿笑。“没啦,我怕她太累,所以有空就过来看她需不需要帮忙,没想到鹰鹰看起来柔弱,其实很厉害。”
“当然,我可是深藏不露。”罗妙靖笑道。
“她虽然不是本科系,但疆臣特地训练过她,应付维修业务游刃有余,你更不必担心她太累,要是应付不了,疆臣马上会派人来。”
陈志旭听出言外之意。“店长……很关心她?”
罗妙靖镇定地操作计算机,当作没听见。她不怀疑某华姓大嘴巴早就将他们的事告诉汤绍礼,这两个男人的交情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
“当然,他有责任照顾每个员工。”汤绍礼圆滑地带过。“既然你常来,帮忙劝她参加这次的义工团吧,我希望每个同事至少都上山一趟。”
“我不去。”罗妙靖摇头。“我很容易累,懒得动。”看来,他是替华疆臣来当说客。
“合鑫”定期捐款给慈善机构,华疆臣担任店长之后,更积极发挥爱心,回收旧计算机整理后,捐给偏远地区的学校,汤绍礼除了拨款补贴也热心参与,特地安排在周末出发,还可以在当地停留两买一夜,品工们行善兼出游,因此每次报名都很踊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