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光荏苒,人事全非。
眼前的大屋早在一年多前就破败了,曾经富贵一时的门楼如今已蒙上一层灰,当年风光的模样不再,凄凉的景况正如那块腐朽的牌匾一般,早已预言了命运。
红底金字的额匾仍可清楚的看出“宁府”二字。
这是,她的家。
无涉搀着竹杖,望着眼前的景象,无限感慨。
短短两年之间,竟改变如此之大!
无涉听说,自她走后,宁老爷便一病不起,几个月后就过去了,由大夫人的儿子继承家业;有人传说老爷之所以重病,其实也是大夫人暗中下的毒手,为的就是让她的儿子能够继承宁府庞大的家产。
大夫人为了夺取家产,不知使出多少手段,她娘亲的死、害她双腿残疾的恨,以及逼迫她不得不离开宁府……大夫人全都月兑不了干系。
这些事,无涉是后来才知道的。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大少爷的身体一直不好,继承家业之后更是操劳,他长年卧病,根本不懂商场险恶,在他的持家之下,宁府只出不进,只能坐吃山空。
渐渐地,宁府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大少爷在积劳成疾之下,含恨而终,大夫人见儿子惨死,从此发了疯,下场凄惨,无人听闻。
前尘的恩恩怨怨,她早已放手,如今重游旧地,只添惆怅。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
走过每一处曾经熟悉的地方,无涉还记得在这儿第一次牵着娘亲的手到池畔看花,第一次骑在父亲的肩头摘取树梢的甜果,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伤心……第一次、第一次在这儿遇见他……
不知不觉已走回昔日居住的院落。
久经荒废,开了又谢的春花辗转了数个年头,落了一地的伤心,当年飞来的鸟儿过了秋冬又飞去了,小小的院落却不曾改变。
悄悄推开门,桌椅的陈设仍与她在时如出一辙,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等一等!
无涉忽地惊觉不对,若是宁府荒废已久,没道理只有此处还保持如一。小心翼翼跨进房内,一卷教风吹翻的书页正翩翩飞舞,一盏温茶还兀自冒着烟……
从那件事之后,不知已过了多少年,彷佛一切都有了改变,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而时间的流逝也在不知不觉冲淡了过往每一个深刻的段落,新的记忆逐渐覆盖旧的伤痛。
然而,有些事却永远都忘不了──
“妳回来了。”身后传来笑语,像是等待已久。
无涉愕然回首,水眸泛起泪雾。“是你……”
“这里都没变,不是吗?”伸手轻抚她的泪颜。“我知道妳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我在这里等妳──曾经我让妳苦等了三年,这回换我等妳。”
熨贴上掌心的炽热是她日日夜夜期望的真实,瞠大了眼却不敢置信,以为是错觉。然而,眼前活生生站着的人,那眉、那眼,就是那一个笑,都是令她牵牵挂挂的思念。“你……是真的吗?”
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人在眼前站定,梳理整齐的黑发很美,轻柔得像月下的流水,跟夜色融为一体,靛青长袍的修长身影──她曾见过,她不忘记。
“……无涉,妳不甘心就不要甘心,甘心的人活不下去。妳的腿不好,我带妳走;妳的身子不好,我教妳医术!无涉,我要妳活、我教妳活。”
无涉笑了。
“从今起,我就是妳的夫,妳就是我的妻。”曾经无法承诺的誓言,如今可以深刻回应,情人间呢喃的深情,无尽千言化作温柔一笑,任由痴情相思,只在此刻。
无涉静静看他。
不说话就当同意了,男人温柔一笑。“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无涉伸手,截断他的话,“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当她呼唤,像是天地──一直一直都是她的天、她的地。
笑眼盈盈,情亦深深。
“断邪,你是我的断邪。”
伸手拥她入怀,再也无从掩饰满腔的情意。
都说他无情,只因他的情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失落,这一生一世,都只会属于她一人……
永远永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