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乳娘帮我画了一张详细的地图。”映彤说着,取出一张纸。
“呵。”晴空笑了。“妳容易迷路的小毛病真有意思。”
映彤抬眼,凝视他清朗的笑颜,她的呼吸急促。“大人,你很美。”月兑俗的秀一丽。
“我有自知之明。”他答得自信。
“你不认为,这么美丽的人,死了太可惜?”她谨慎地问。
“不。衰老太可怕,可怕比可惜更让人痛苦。”
映彤咬着唇。“你死了,你的亲人和朋友会伤心,难道你都不为他们想?”
“亲人?朋友?”晴空惘然。“我的亲人只剩我王。他的伤心,充其量是在我的忌日当天,用他一身的肥肉跳舞凭吊我。我宁可他不伤心,免得我死了还不得清静。至于朋友……呵,我没有。”
映彤听了他的话,满脸伤感。“你是不是非常孤独?”
晴空放声而笑,他察觉到,映彤正在努力打消他自尽的念头,不免有些动容。
“如果我是呢?”
“你何不在临死之前,做些有益于人世的事?”她诚恳游说。
“世间……什么事有意义?”晴空的虎眸有流光飞舞而过。这只跳蚤会搬出什么大道理来阻拦他?
“你……该取代蜀王,成为蜀国的帝王!”她低声说道,肩头微微的提高,说话的样子有些紧张。“蜀王荒唐又残暴,你代替他掌管蜀国,不好吗?”
治理一个国家起码得花费半生的心血。她若能说服他,他肯定没时间想死。
“我相信,取代他,对你定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妳叫我叛变?”晴空大笑。
“不准笑!”映彤跺脚。“你必须改变!”
“妳太神奇了,居然叫我篡位……”他越笑越失控。
映彤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一个人有事情做,就不会有空闲寻死觅活的!”
“妳不希望我死?”晴空笑声稍弱,温柔地看她。
映彤急忙点头。“男人不都眷恋权位吗?你们国家的百姓如此爱戴你,你更有资格当国王!”
晴空出手掩住她的唇。“别说了。”
她的唇贴着他的手指,她的脸色转红,一股火焰从双唇开始燃烧到全身。
“我想帮助你……”映彤满脸热忱。
“妳热心过头了。”晴空叹息。“妳不妨去帮助我国北方贫民窟里的人。”
“大人,我正要带你去城里的贫民窟,无须走到北方。”她眼睛倏地发亮,像夜里明亮的烛光。
晴空怔了怔。“妳说什么?”
“你去看看生活贫苦困顿的人努力生活的模样,你会发现,你求死的念头十分可笑!”她一脸诚挚。
晴空敛住脚步,凝神注视映彤眼中掩不去的担忧。他从未给过她什么,她却把他放在心里,用心为他想。
映彤忐忑地说:“如此一来,或许你会改过自新、奋发图强、打倒蜀王、重建蜀国的安定繁荣与辉煌……”
晴空嘴角抽了下,蓦地狂笑出声。“妳究竟是打哪来的?”
“大人!”映彤有了几分恼怒。“我是诚心诚意的,不准笑我!”
“姑娘,干脆妳自己去当蜀王。”他说。忽觉这主意不错,又笑道:“我们蜀国从未有过女王……”
“晴空!”映彤被激怒了。“你不认真看待我的提议!”
“妳生气了?”他的手拂过她颊边的细发,有抱起她好好亲吻一番的。
“对!”怒他不争气。“很生气!”
“妳太容易发火了,像颗小太阳……”那么耀眼的人,根本不适合当刺客。晴空吞回未尽的话,暗自品尝那份无法描述的欣羡。
“我只希望你改变心意,活下去!”映彤苦恼地问:“大人,能否告诉我你求死的原因?”
“原因、原因?”他无奈地说:“生活令我厌烦,与你们这样的人活在同一个天地,是我再也无法忍受的事。”
“什么是『我们这样的人』?”她不悦的双眸瞪得又圆又大。
晴空的手遮住映彤灼热的目光。“请原谅我的诚实,但在我有限的词汇中,实在找不到贴切的形容。”
“所有的人都令你不满意?”她不懂他舍弃一切的决心。
“我要求保持缄默。”晴空不回答。
“大人,你没有朋友……”她与他相处的时日虽短暂,却足够她发现、了解、肯定,他没有知心伴侣。“你或许只是太孤独了。请再认真的考虑,找其它办法排遣孤寂,别急于结束你的人生!”
“人生如痴人说梦,毫无意义。”
在他黯淡的目光里,映彤清晰感受到晴空厌世的孤寂。
她害怕,怕他忽然闭起双眼,那双虎眸不再有神,怕她仍平静地活在世间,他却选择死亡……
一股冰寒刻骨的冷意,瞬间包围了映彤。“请相信我,大人;活着并不糟糕,人生还很美好……”
“我知道。”晴空垂下眼睫,眸子周围覆盖着淡淡的阴影。“人生有各种瑕疵,而我,只愿注目在光彩的那部分。人生的美好,我也只承认——短暂有限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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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过去了,晴朗的天空一片湛蓝。映彤走在回妓院的路上,憔悴的面容萦绕着无从摆月兑的忧伤。
“姐——”半路上,心急如焚的映飞找到姐姐的身影,气愤地抓住她。“妳去哪了?我找了妳一天一夜,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随便!”
“我又没做什么。”映彤精神不济地倚着弟弟。晴空心思的复杂难解,彻底困扰着她。
映飞扳正她的肩膀,告诉她:“我接到家里传来的消息。”
“说什么?”映彤蹙了蹙眉。
“今晚有两名奸细,带着我国的军备图,要送到蜀国护国将军府。”映飞扶着困倦无力的姐姐走回馆内。“我的新任务是刺杀那两个奸细。姐,妳与我配合,一次了事,可好?”
“当然好。”她有责任在身,不能因私情而一再延宕,必须尽快将晴空的事踢出脑海。
“我们先杀献图之人,再扮成奸细,入将军府行刺。”
映飞说一句,映彤便点一次头。她迷茫的神色,似有繁重的心事无法摆月兑。
“姐,妳有没有在听?”映飞看不顺眼,喝了她一声。
“啊?”她惊醒地望住他。
映飞冷着脸,问:“妳昨天和晴空在一起?”
映彤露出窘态。“你怎么知道?”
“以前从没见妳为谁神魂颠倒,到了蜀国之后,妳只认识晴空一人,若不是念着他,又能念着谁?昨夜若非与他在一起,妳又是去找谁?”
“你说话小声一点!”嚷得她耳朵发疼。
“姐,不许妳再见晴空了!”弟弟严厉道。
“到底谁是长辈?有些礼貌好不好!”映彤逃避地跑入房中。
“姐——晴空是蜀国皇族中人!蜀国与我越国并不友好!你们连做朋友都不适合,更别说其余的关系……”
“我累了!”她关紧房门,缩在床上。
映飞不屈不挠地对着门继续说:“他是蜀国的公子,我们只是刺客,与他有牵连对彼此均无益处,妳明白吗?”
被了……够了!映彤脸儿皱得发愁。她知道、她明白!这些道理她统统晓得!
闷热的房间像个火炉,烧得她浑身烦躁。闭起眼睛放空意识,晴空的影子依旧清晰无比,在她心里——
她遇到一个男人,他生气的样子竟比他安静时更漂亮。他知道她容易迷路的毛病后,取笑她时的愉悦表情,动人心弦。
“……不要死。”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映彤皱起的眉间,彷佛被刻上了一道伤痕。“不要死……”
晴空,她不要他死掉。她准他永远叫她跳蚤,轻视她、激怒她都没关系,只要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