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题像调侃,等待她的反讽。
宋典雅却沉静了。“我还没确定。”
她说得暧昧不清,让司马锋芒的心思起伏不定。
潜藏在宋典雅眼中的焰光,若隐若现。当司马锋芒懂得解读,她的心意便不再模糊。
她一直在等他,读懂她。一双经过伪装的眼睛,剥除外焰与内焰,最真实的,就是等他明了的焰心。
昏暗的天色,羞涩的晚风,带领众生入夜,多情只有春庭月。
外出的司马锋芒回到商号,马上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他听了拢起眉心,和煦的脸有了怒气,大步找到在凉亭内休息的宋典雅。
宋典雅稍抬起眼皮,司马锋芒的质问立即淹没她。
“你趁我外出时把我留给你的食物,全分给别人?”他说话又快又急。“有人告诉我,你一天没吃东西?”
“你说过再等两天,粮食就到了。”宋典雅平著脸,接受预期中的责备。“你不也是一直空月复?你受得了,我也一样。”
她能理解他的气忿,心甘情愿等他怪罪。等了半晌,却等不到他开口。
“你没话说了?”她狐疑的瞄他。
司马锋芒站在宋典雅面前,脚尖略微旋转,在原地画出一道迟疑的痕迹。他回视她,略有不甘的伸出手,掌心上有两颗苹果。
“拿去!”他面色不善。
“给我?”宋典雅十分意外。他不是来骂她的?
晚风娇羞了她的艳容,手指一拣,留了一个苹果在他手中。
“一人一颗。”她慢慢的执起青绿的苹果抵在唇口。想咬,唇儿一触,竟有点舍不得。
“我还有。”司马锋芒生硬的强调道。
“一人一颗。”宋典雅很坚持。
他见她眼底升起的晶莹,不由退缩。“我……忙去了。”
他转身快步走开,脑子里映满了她柔和的脸色,心跳骤急。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被她影响的感觉。
宋典雅望著司马锋芒急乱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吃果子充饥?”阴沉的话语,无预警在耳际响起。
宋典雅惊讶看去,见到段总管妖魅的身影飘入凉亭。
“你总是神出鬼没。”她与他素无交情,不得不摆开防备之态,审视许久,确定他没有恶意,她才稍微松懈,不冷不热问他:“这苹果,他去哪儿摘的?”
“昨夜收了司马锋芒粮食的百姓送的,据说在郑州已绝无仅有。”
“他骗我说还有呢……”宋典雅想起他的谎言,柔软的面容如冰雪初融。
“有的人错过,便再没追回的机会。”段总管走出凉亭,侧身看宋典雅。他的话,意外的长。“你很勇敢,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能顺从自己的意志,太多人没有追逐的勇气。”
他像有感而发,对自己的影子微笑,又凌厉看向她。
“你……”宋典雅微有愕然。段总管阴沉的目光如倾盆的水,将她淋得通透,无从隐藏。
他知道她!
司马锋芒不愿明白的,此人竟知晓!
宋典雅深感伤怀,月兑口求助:“你能帮我?”
“锋芒喜欢你。”他答非所问。
宋典雅激动的问:“如何证明?”
他与司马锋芒朝夕相处,一定清楚司马锋芒隐藏的另一面!她看他的眼光,开始变得嫉妒。
“你可记得,儿时与他的往事?”
“……有些印象。”宋典雅答得含糊,略有保留不愿坦白。“他总爱欺负我、惹我哭。他说没有原因,就是特别讨厌我。”
“除了你,他还欺负过谁?”
“我不晓得。”宋典雅不安,害怕有另一个名字出现。
“没有了。他待人敷衍。唯有对你施尽全力。”
宋典雅掩住笑,苦涩道:“他的做法,幼稚愚蠢──”
“你要不要他?”段总管突然认真问。“等著别人追逐,受尽呵护,平白无故拥有全部幸福,人所盼望的莫过于此。你要的,是随便都可以的人,还是只要司马锋芒一人?”
宋典雅闭目再睁眼,不用考虑,艳容褪尽了矜持,散发出坚定耀眼的光彩。
“我早有答案了,无需你数我做选择。”她初次袒露自己真实的一面,坚强而执著的心情充满整张脸庞。“我不做痴傻等待之人等他有所改变,他终有一天会主动来找我。我会引导他,陪他一起改。”
她所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司马锋芒,不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
“我欣赏你的勇气。”段总管笑著,脸不再阴沉。
宋典雅深视他,有所期许。“请你帮我!”
她依然坐在凉亭里看夜色,云破月来花弄影。城,静默了,黑暗中不见一家灯火。
那个在她生命里不曾褪色的人影,在万物平寂之后,收拾一身的疲倦,逐步接近她的寝室。
“我在这!”她探身出了凉亭,唤他回首。
他转向亭子。“去休息,夜深了。我给你的苹果吃完了?”
宋典雅一连点了三个头,继而瞅著他问:“你的呢?”
“吃掉了。”司马锋芒面不改色地说,取出一方白帕包裹的东西,递到她眼前。“这里还有一颗,给你。”
她看他解开帕子,青绿的苹果藏在其中,她呆住了。
“你──”宋典雅欲语还休。分明只有两颗,他以为她不知道,段总管已经出卖他了!
笨蛋,笨蛋!讲好了一人一半。他又骗她!
脆弱的垂眼,合上眼睫,遮住滑出眼角的泪。宋典雅忍住心口的悸动,讨厌!他总是不诚实,让她几时失了心,至今依然不解。
她低头不看他,害怕控制不了双手揪住他逼问。他究竟要她怎么办?
“你……不舒服?”司马锋芒见宋典雅身子瑟缩,忧心的问。
她蓦地抬脸,眉宇哀求,手握苹果要求道:“一人一半。”
月光中,她有所求的娇容何其惑人。司马锋芒不禁微醉微乱。
“谁要跟你平分,我自己有一箩筐。”他匆忙走开,拒绝再受她影响。“早点休息。”
留下一句交代,他连走带跑,担心自己再逗留就永远走不开。
“你──”宋典雅拉开嗓子,追了几步,追不上他的逃避,有些难过的走回原处。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坦白,不再掩饰?
“你好笨。”她落寞的取出自己收起的苹果,一手握一颗,举到唇边无助的亲吻著。“我怎么舍得……”
临行的马车等在商号后门。
宋典雅站在树荫下,看著司马锋芒向新管事交代。
“去把上一回在门口闹事的流民全请过来,记住请那些男人就好。”他人在马车外,手执折扇,扇起一阵阴风。“说我邀请他们吃饭,为先前管事趁火打劫之事道歉。切记,妇女孩童老一辈的全部排除。”
“长公子不是马上要离开郑州?”老实的新任管事,纳闷的请教。“公子不作东吗?”
司马锋芒和煦一笑,取出准备充足的巴豆。“拿去,适量加在酒菜里,好好款待他们。”
众人闻之昏倒!
此人心态实在扭曲到无可救药!
“长公子,这……”新管事为难极了。
“呵,撕了我商号的旗,还打到我脸上,能这么算了?”他笑容可掏,手用力往新管事的肩头施压,一脸正经道:“做事需尽善尽美,这算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考验,别让我失望……”
宋典雅听得连连摇头,身子微寒的走过司马锋芒眼前。
“你去哪?”司马锋芒见她牵起了马匹,立即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