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长老想起了月族的一个古老传说:据说,当水晶的真正主人将要出现时,无论主人在哪里,水晶都会飞去主人身边。这个时候,也就是月族完成了神的使命、月族即将由世上消失的时候。
虽然众长老一向都很喜欢尼美,但族规规定,任何对水晶不敬的行为,都要处以死刑,即使是族长的妻子也不可免。
为了救尼美,莎米尔辞去族长一职,由长老们按族规重新在族人中选出新族长,并选择了一项足以换取尼美生命的重要任务——尼美至今仍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的丈夫无法令她避免惩罚的最后一部分——被驱逐出月族,而负责将蒙住双眼的尼美送走的月族人不肯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仅是在分手的最后一刻告诫她,切不可将她在月族的经历告诉他人。按照和莎米尔的约定,尼美离开时带走了儿子达合木,女儿则留在月族,与莎米尔做伴。
她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后来,我的头痛慢慢好了,我才发觉,自已有了一种可怕而神奇的能力——能预见别人的未来。但我看到的仅是神允许我看的那一部分。为了避免看到太多悲渗的未来,我一直带着达合木避人而居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在雪山脚下遇见你——”尼美妈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爱怜地抚了抚梦蝶的发。
一直不发一言的达合木突然哑声说道:
“我……我从不知道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的。”
而尼美妈妈这时连眼圈都红了,她声音低沉地说:
“你的孪生姐姐名叫达尼雅兰。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她,记得替我告诉她,我一直都是那么爱她,如果不是为了不让你们的父亲孤身一人,我决不会让她离开我……”
一时间,帐篷里一片静默。过了一会儿,尼美妈妈叹了口气又转身对梦蝶说:
“当年你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后竟然毫发无损,仅仅因为着凉和受惊而发烧,已经很令我惊讶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你身上最令我奇怪的,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命运。我仅仅可以感觉到你十七岁以前的生命,在此之后你的生命虽然仍以某种奇异的形式隐隐存在,但我无法找到它。而我同时也感到你和月族之间有着很深的缘分,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以你嫁去月族这种方式。月族一向不与外人打交道,这次竟会允婚,也实在令人意外。”
“我也不想嫁呀,我宁可留在这里。但皇上本来就一心挑我们家的毛病,若是我拒绝了,就怕他会借此机会难为我爹。何况他答应,只要我肯嫁,他就准许我们家搬回长安,爹和娘的身体也确实不适合再在这里生活了。”
梦蝶无奈地说。这时,她想起当年雪山上与迪亚兰提的巧遇,便说:
“尼美妈妈,其实,月族的水晶已经找到了。”
所有人都奇怪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何这么说,梦蝶见状,就将当年雪山上发生的事以实相告。尼美妈妈知道后,有些惊讶,但随即就释然地说;
“既然水晶已经回到月族,我就放心了。看来这本就是你命中注定要走的路,虽然艰难了些,但上天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我本来打算半路上逃走的。”梦蝶小声说。
尼美妈妈叹息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知道的只是结果,并不能告诉你该怎么做才可避免不幸或得到好运。”
梦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尼美妈妈又对正在低头茫然沉思的达合木说:“路途遥远,和亲时,你也去送小蝶吧。”
达合木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我……我也要去?”
一想到要回到当年狠心将母亲赶出来的月族,从不畏惧任何事情的达合木有些犹豫了。虽然当年他还年幼,对月族没任何印象,但一想到多年来无助的母亲带着自己在草原上流浪所受的苦,他就忍不住怨恨月族人的残忍。
“难道你不想去见见你爹和姐姐?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会发生,我也会陪公主去的,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顺便也保护你一下。”
玖儿知道达合木心中其实是很渴望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姐姐的,何况,他若肯同去,可真是个好帮手。多年的流浪生活,使他培养出无入可及的在草原和沙漠中的生存能力,而他对意外事故的正确反应能力也常常令人惊叹。这简直是一匹现成的百宝骆驼,不带去可真是浪费“人才”了。
达合木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地说:“你保护我?”
“当然了!”
“就凭你那些花拳绣腿,还说要保护我?欺侮小孩子大慨还可以,要是在草原上遇到狼群,或是遇见匈奴人,只怕你会哭着找我救你呢。”
他越说越觉得这些事很有可能发生,一想到玖儿会遇到的危险,自己先吓白了脸,马上决定送她们去月族,管他月族与自己是什么关系呢,难道能吃了自己?还是保护玖儿事大。何况,他确实很渴望重见第一次听娘提起的爹和姐姐。以前每当他问到身世,母亲都会以沉默做答,并一连多日神色黯淡,以至他早已不敢再做询问。现在既已知道身世,若不借机会去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只怕会后悔一世。
尼美妈妈阻止他们继续闹下去: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闹了,反正不管愿不愿意,你们几个都要给我乖乖地上路,这是你们躲不过的命运。达合木,你现在送小蝶和玖儿回去吧,赶快收拾好东西,你们可能很快就要出发了。”
梦蝶和玖儿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她们并没有发现,尼美妈妈注视梦蝶的目光竟像是永别般,爱怜、痛惜、伤心、无奈而又不舍。
快要到一条大路上时,忽然前面人头涌涌,嘈杂不堪,像是有人挡住了路。有达合木在前开路,好奇心旺盛的梦蝶和玖儿很快就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了,原来是两列士兵分别拦在路的两边不让人横过大路。
“准是你的送亲队伍从这里经过。”达合木轻轻地对两个少女说。
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壮兵马缓缓地走过来了。
那队人马走近了,当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文官,另一个是年轻武将。梦蝶觉得骑白马的年轻将军很有些眼熟。顶饰红缨的凤翅盔下是冷漠而深沉的眼神和无可挑剔的五官;挺拔的身材,内着闪亮的战甲,外罩火红色斗篷,镶金的战甲在火红斗篷的映衬下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一柄古朴的宝剑悬在身旁;他整个人仿佛是用冰和火融合而成的,但在战意昂然的外表中还令人意外地透出些无法完全掩盖住的淡淡的书卷气。
越来越近了,果然是林书鸿。
来边关前她已十岁,足以记得他的相貌。更何况,小时候父王与他的父亲林俞交情很好,常邀林俞一起饮酒作诗,还定下了儿女亲家。所以林书鸿也常随他父亲到自己家来,并且和二哥很要好,他的轮廓依稀还认得出。但现在这个表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的人,已经不是当年与二哥一起捉了毛虫吓她,等她哭了,又爬到树上摘梨花给她赔罪的那个林书鸿,而是一个英俊、冷漠,但年少有为的陌生将军,并且即将护送她
或者说押送她嫁去一个陌生的民族。
梦蝶正望着林书鸿呆想,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贯穿全身,她回过神来,目光落到送亲队伍中骑马跟在林书鸿后面不远处的一个人身上,那人用游牧民族远游时常穿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包得只露一对眼睛,此刻,他正用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梦蝶不禁全身一震。就是不看他那匹黑色宝马,梦蝶也还是认得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