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说你和达合木啦。只要我嫁了人,你就不用再受你爹让你立的那个该死的誓言的约束了,想嫁谁就嫁谁。难道你还想嫁给别人?……”
“你在说什么呀,现在到底是谁要嫁人了!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
玖儿急忙打断梦蝶的滔滔不绝,一时也忘了替她伤心,红着脸飞也似的逃走了。梦蝶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渐被无奈和哀痛代替。她揉揉已经笑僵了的双颊。她又何尝愿意被朝廷当政治筹码押到那个叫月族的陌生民族身上,但若为了自己而抗旨,庸碌无为又独断专行的当今皇上必不放过全家。朝使说的不错,指月复为婚的人已被定为驸马,父亲必不同意让她去做妾;但已许配过人的女子,又怎能再嫁?在这个社会里,女子如何逃得月兑受摆布的命运!倒不如索性一搏,说不定还会有出奇不意的结局。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候,为了能让家人安心,她只能强颜欢笑。
只是,实在想不到,林哥哥竟会做出这种事,竟然还亲自出马送自己去和亲。难道他忘了小时候与自己、二哥一起玩耍的开心日子?又或者,他以为自己若是不快点嫁出去,会妨碍他和清阳公主的婚事?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桌子旁,取饼铜镜照了照,然后对镜扮了个鬼脸。和亲就和亲!反正她总是要嫁人的,留在西域倒是顺了自己的意,以后无论是骑马还是跳舞,都不用顾忌了,远胜于回长安做个规规矩矩的木头美人。何况,她从来视林书鸿只如哥哥一般,嫁他和嫁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心,早在七年前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丢了。
丢在那皑皑的雪山之上。
想起往事,她不觉打开梳妆盒底层,取出里面的东西,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这是她的秘密,甚至连亲如姊妹的玖儿也只是知道她非常看重它,每次外出必定随身带着做防身武器,却并不知晓其中的故事。这是一个只有手掌大的弩机,手工也颇粗糙,仿佛是孩子的玩具,但很实用。然而对她来说,它远不只是一件武器那么简单。……
七年前,在举家迁往西疆的路上,快到边关时,所有人都越来越没精打采,大家知道,以靖西王的人才学识及他在京城的声望,将来无论哪一个皇子继位,都不会再召他回京,与他同行的所有人,今生今世大概都无法再重回故乡了。
一日黄昏,队伍停下来准备过夜,疲劳饥饿的众人正忙于做饭,忽然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地上掠过。
“快看,好大的雕!”
一个士兵指着天空大叫。随行的军队顿时乱了起来。一时间,只听见士兵的大声喧哗和羽箭的嗖嗖声,谁若能亲手射下这罕见的巨雕,一辈子都可以以此为荣!
当时年仅十岁的梦蝶和与她年岁相近的玖儿在她们乘坐的车厢里看到巨雕在箭雨中挣扎,心中有些不忍,梦蝶一时冲动,便出了车厢向士兵们跑去,边跑边大叫:
“不要伤害它!”
正在此时,巨雕似乎被激怒了,转头迎向箭雨俯身下冲,巨大的铁翼扫过人去,士兵们被它冲得四散奔逃,此时梦蝶恰好迎着巨雕飞来的方向跑去,它带着不可遏止的怒气冲到梦蝶的头顶上方,气流的冲击令梦蝶重重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巨雕一把抓住她的衣裙把她带到了空中。士兵们怕伤及王爷的爱女,不敢放箭阻拦,只得眼睁睁看它带着梦蝶越飞越远。
梦蝶终于费力地睁开双眼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寒冷刺骨。
她慢慢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家里睡着了,而是被一只巨雕撞得昏迷过去。她连忙坐起身,向四周看看,刹那间,仿佛掉进了冰窟。
这是一片面积不大的平台,一边是向上可以望见山顶的峭壁,她根本攀爬不了,另一边是向下的同样陡峭的悬崖。平台表面厚厚的积雪上散乱地放着许多动物的尸体,大多数已冻得僵硬。活着的,只有她。此外地上还有一些结满果实的植物断枝。
夜晚来到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上,冷冰冰的月光将雪山照得一览无遗!看来,她已昏迷了一段时间。她走到平台旁向下望去,只觉得悬崖陡峭得令人晕眩,她急忙退回安全的地方。
“想来我是做了巨雕的储备粮了。”她沮丧地自言自语道。这时才发觉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只巨雕:
她尽量绕开那些动物的尸体,不去看它们,在植物断枝中找了一些看上去比较新鲜的果实,虽然这些果实像冰一样寒冷,但饥饿促使她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又暗暗求老天保佑让巨雕聪明些,懂得分辨有毒的和可食的果实。
当时只不过是初秋,但雪山上的气温却足以冻死人。勉强吃了几颗浆果后,梦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寒冷了。她站起来,用冻得僵直的双腿在平台上跳动着,不知不觉,脑海中浮现出以前看过的歌舞伎表演。
在长安时,她一直很希望学会跳舞,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美丽的女子一样,在优美的音乐里,若风中杨柳般起舞。可当她对父亲提出请求后,向来疼爱她的父亲竟然大骂了她一顿,说什么身为皇族公主,一定要言行得体,不可肆意妄为,还立刻找了两个年长的侍女加紧对她的礼仪训练。害得她连自由自在玩耍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现在难得身边没有侍女,她情不自禁开始模仿舞女的动作跳起了舞,为了御寒,她跳得特别用力。她很快就陶醉在自己的“舞姿”中,一时竟忘了身处险境。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梦蝶吓得差点摔倒,她猛然转身,看到一个少年正站在峭壁前看着她。
少年头戴遮了大半个面孔的狼头帽,身穿厚厚的狼皮外衣,双臂缠着粗糙的皮革,右手提着一柄看来十分锋利的匕首,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裹,整个人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面,锐利的目光此时正紧紧地盯着梦蝶。
初见人类的喜悦之情很快就被一种奇怪感觉取代了,梦蝶心中对这个少年突然升起了某种陌生的熟悉感和无须任何理由的完全信任,仿佛他们早已相识。
这时,他又说了一句话。梦蝶虽听不懂西域方言,但转念间,马上想起在这种地方冒出一个这样的少年似乎很奇怪,忍不住问:“你是谁?”
少年犹豫了一下,用语音怪异的汉语又问:“你是人吗?”
一股怒气马上在梦蝶心中升起,她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太过分了!我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不成?”
她可没有想到,少年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觉得在这么高的雪山上看到一个衣饰华美、相貌清丽月兑俗的小女孩实在太过意外,以至不敢确认她是何方神圣。看她的外貌和装扮,像是天上的小仙子贪恋人间美景而下凡游玩;但看她那么笨拙地在忘乎所以地手舞足蹈,又像是不知那门子的小雪妖在发痴。
少年被她驳斥了一通愣在那里的时候,梦蝶才想到他不知看了多久自己的“舞姿”了,一时又气又羞,涨红了脸:
“你怎么做事偷偷模模的,也不通知一声就偷窥人家跳舞嘛!”
少年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她说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你这是在跳舞吗?我还以为……”
他话没说完,梦蝶急忙打断他,生伯他说出更不堪的话来:
“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在雪山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小心让那只巨雕把你叼了去做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