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差役本来不想理,但又想到人家可是汉王爷的朋友,得罪不起,立刻停下了部队,老老实实的等着骑士赶上来。
“嘶~~”一双小麦色的手臂一拉缰绳,伴随着一声轻快的嘶鸣声,一匹骏马帅气的停在君贻笑的身边。
“喏!这是给你的。”
一只水袋拋到了君贻笑的臂弯里。
“欸?”他目光呆滞,瞪着手里的水袋半晌没有动作。
“你傻了呀?”骑士看见他这副呆样,忍不住噗哧一笑,“这是给你喝的,不是给你看的。”
“喝?这……可以喝吗?”他已经被大太阳晒得有些胡涂了。
“当然了,这里面是水呀!”骑士啼笑皆非,“你的嘴唇都已经裂了呢!还不快喝点水?”
这北方地区常年干燥缺水,尤其在靠近沙漠的边陲地带更是干燥少雨,说是“雨水贵如油”也不夸张。
这一路押解途中,囚犯们只有在停下来吃饭的时候才有一点水喝,每个人的喉咙早已干得受不了。
君贻笑渴极了,也顾不得举止,他一把抓起水袋,扬起头就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你慢慢喝吧!没有人会抢你的。”骑士看得笑起来,笑声清脆极了。
君贻笑才喝了一大口,就听见耳边也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转头一看,却是一干人犯在旁边羡慕得直吞口水呢!
他看看手里仍然满满的水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递了出去。“喏!傍你们喝吧!”
囚犯们看着水袋的眼睛都快泛出绿光了,伸手夺过去就是一阵猛喝。水少人多,往往是一个才喝了几口,就被另一个抢去。不一会儿,一袋水就见底了。
“看不出来你的心肠倒好,喏!这个也给你吧!”骑士解下了马鞍边的另一个水袋,递给了君贻笑,随即拍马离去。
“这位兄台──”君贻笑忽然扬声道。
“什么?”骑士远远的转过身来。
“那句话不是孔子说的,而是出自于曹植的『七步诗』。”君贻笑慢声吟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江南,似乎自己还是那个翩翩的浊世贵公子……
“呃?”马上的骑士有一种幻觉,似乎自己看见的不是一个骯脏困顿的囚犯,而是一个气质清高的书生。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骑士揉揉眼睛,书生不见了,眼前还是那个憔悴消瘦的囚犯。
“谢了。”骑士──裴菁一抱拳,双腿一夹,骏马就载着她哒哒哒的远去了。
君贻笑怅惘的望着骑士远去的身影。
“水、水呀!”众囚犯你抢我夺的。
“妈的,抢着去投胎啊!”差役在一旁叫骂,却无法阻止这些快渴疯了的人。
“你这小子真好运,老天爷派了个仙女来救你的急。”君贻笑身边的囚犯喝完了水道。
“仙女?”君贻笑怔了一怔。
“呿!别看老子长得没你这个小白脸好看,女人我可碰得多了。是男是女老子不用模,一眼就能看出来。”囚犯吹嘘道。
“女……”那个骑士……居然是女的?君贻笑看着骑士远去的瘦小背影,久久无法转开眼睛。
“想当年老子在登州称霸的时候,哪个骚娘们不想上老子的床……”这个聒噪的男人开始说起了他的光荣岁月。
“喂!你们还有完没完啊?都给老子上路!”差役霹哩啪啦的一阵乱鞭。
“哎哟!痛死人啦……”囚犯的队伍乱了一阵,终于又再一次缓慢的往前面挪动。
阳光还是那么炽烈,身体还是那么干渴,脚步还是那么蹒跚……
可是君贻笑许多天来一直冷绝的心,却因为这陌生女子的出现而平添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自从入狱之后,他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第二章
沙城的午后,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辰。
烈阳炙烤着一切,人们身上的汗水才渗出就被烤干了,地面更是晒得像快燃烧起来。
这样炎热的天气,就连狗也不愿意出门;但这一天,沙城的中心市集上却一反常态的挤满了人。
这个平常被兼做菜市场和县衙榜文发布的地方,临时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高台。此时上面正站满了待价而沽的囚犯们,年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台下则满是抬头观望的商人,怀里揣着钱包,用打量牲口的目光打量着台上这些衣衫褴褛的囚犯们。
这正是沙城一年一度的囚犯拍卖日。
这些年来边境地区的连年战乱,导致了人口锐减;于是,朝廷提出了一连串鼓励人口增加的措施,鼓励内地百姓移民边境。但因为边境地区生活艰苦,所以不管条件再优厚,成效依然不彰。
直到户部尚书夏元吉提出了将囚犯押解边境,拍卖给人当奴隶、或是妻妾、或是夫婿,来填补边境人力的不足,整个形势才有所改变。只要自愿到边境入籍的,就算是杀人犯也可以免于一死。
因此,虽然囚犯们都知道要到边境的路非常遥远,半途倒毙在路边的机率实在不小;可是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蝼蚁尚且贪生”,总有一些人会为了那一点点活着的希望,踏上了往边境的旅程。
君贻笑和他的同伴们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从南京出发,走了整整三个月才到达目的地——沙城。而当初一起上路的有五十三个人,到了目的地却只剩二十二个!
到沙城县衙报到后,由县衙根据各人所犯的罪名,折合了拍卖后的服役期限。君贻笑是杀人罪,需要服役三十年;这也意味着,只要他撑过了三十年就能重获自由。
在经过了两百多天的牢狱之后,自由是多么值得人期盼呀!
但……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君贻笑不由得苦笑了。
看样子,他撑不过三十年了,因为今天已经是为期三天的拍卖中的最后一天。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拍卖过两次,却一直没有人愿意买下他。
毕竟双手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在这严酷的边境实在是毫无用武之地。而这一路的艰苦跋涉,更是将他折磨得面无人色,连走路都会摇摇晃晃的。
昨晚,就连看守他的狱卒都看不过去,给他端了碗红烧肉来,叮嘱说要他将自己打理得好看一些;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瘦弱又岂是一碗红烧肉能够改变的呢?
据说在拍卖结束后还是没有人愿意买下来的囚犯,就会根据原定的刑罚进行惩罚。
他的罪名是杀妻,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红日渐渐西斜,刽子手已经在后台霍霍磨刀了。
“呵呵呵呵……”君贻笑的唇畔扯开了一抹虚无的笑。
“喂!一七三,还不给我死出来!”衙役喊了几声都没听见他的响应,气得一脚将他踹出了队伍。
“呃……”猝不及防之下,君贻笑滚到地上,身体在粗糙的木板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住。
“杀人犯一名,编号一七三,底价纹银五十两。”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喊价道。
“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杀人犯喔!”
“就这模样还杀人犯哪?五十两银子,我呸!”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就是没有人肯出价。
“降价了、降价了,现在只要四十五两银子!”那师爷眼见没有行情,赶紧将他降价出售。
但还是没有任何响应。
要知道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们要的是健壮的苦力或者是生育的工具,像台上这种既不是女人,又好象一买回去就会病死的家伙,买了不是白白浪费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