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概老天也瞎了眼吧!他换了药膏,她的伤倒好得更快;他弄坏马车的车轴,她居然到外面雇了马车……
到了这天早晨,申元已不得不面对裴静即将离开的事实了。
“大──呃,裴姑娘,看这天候好像要下雨了,妳不如等到明天再上路?”申元满怀期待的劝说。
“裴、裴姑娘,妳就留下来吧!”小萍已经很喜欢没架子的裴静了,听说她要走,哭了个唏哩沥哗啦。
“是啊,妳就留下来吧,这偌大的城主府一定有妳容身的地方。”几天的相处下来,就连老管家也受不了吕郦的跋扈,投向裴静这边。
“不了,谢谢你们的好意,可现在我想回家了。”金乌城虽然强大,城主府固然富庶,却不是她的家呀!
这些天,大姊的临别一席话一直在裴静的心头翻涌:日子过得不舒服就回牧场来吧!裴家牧场永远是妳的家!
“裴姑娘,是我们兄弟负了妳。”申元沉痛的道歉。
如果不是他多事想出什么选妻计划,她必然还是沙城那个单纯的少女,即使生活有些困苦,但也是平静安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伤了心还伤了身。
“不,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想笑着离开,却发现手上滴落晶莹的泪水。
原来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呀!
“保重!”怕自己会更失态,她转身跳上马车,催促道:“驾车的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马蹄哒哒,马车摇晃着离开了城主府。
也许是老天也在嘲笑他们吧,阴霾了一个上午的天空,此时竟绽出灿烂的阳光。
恍惚间,申元似乎又回到六年前,在应天府那个笼罩着大雾的清晨,他也是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拓拔雷心碎。
“该死!”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风一般的卷进府去。
“副城──呃……”
无论是跟着他们兄弟半辈子的老管家,还是其它丫鬟下人,都没看过一向温柔风趣的副城主如此暴怒,当下全怔在当场。
“你──太过分了!”申元暴风雨一般卷进了拓拔雷的书房,冲到拓拔雷面前就是一个耳光。
力道之大,以至于拓拔雷差点就摔倒了。
“她──已经离开了吗?”拓拔雷抬起肿了大半边的脸,问道。
“她走了,不正合了你的意?”申元心头有股野火在燃烧。“你这薄情汉,她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他说一句就打一拳,拓拔雷也不闪躲,不一会工夫,他浑身上下满是瘀青红肿。
“你、你为什么不躲?”到底是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申元心里也不好受。
“这是我该得的,事实上就连我自己都想揍自己一顿。”拓拔雷自我唾弃地道。
“你──我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申元懊恼的抓着头发,差点就扯下几缕来。
他可以算得是十分了解拓拔雷的人,可是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拓拔雷会这么做。
在裴家牧场以及这一路行来,他对裴静的心意也不像是在作假呀!可为什么一回到金乌城,为什么他一看见吕郦和那小孩就全变了样?!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理由。”拓拔雷擦去嘴角的血渍。
“见鬼的,你有什么该死的理由!”申元仍旧暴怒不已。
“我不希望她有危险……”
“危险?哈,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明明就是你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申元愈说愈气愤。
“你觉得我像你说的那种人吗?”拓拔雷大喝一声,止住了申元连珠炮似的诅咒,也唤醒了他的理智。
“危险?”他想了想道:“我看不出她会有什么危险。”
“吕郦已经守寡三年了。”他丢出一句。
“呃?”申元唯一的想法是,大哥好像也没他想象中的胡涂嘛,至少他也调查过吕郦了。
“事隔多年,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当然是忘不了旧情了。”虽然不齿吕郦的为人,可申元仍不得不承认她带着儿子来认亲,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毕竟是她负人家在先,又时隔六年之久,谁知道找上门来会有什么下场呢!
“也只有我的静儿和你才会把我当块宝。”模着没有知觉的右腿关节,拓拔雷不禁自嘲起来。
“哼,既然你知道大嫂的好,还把她赶出门去?”想到一往情深却遭到抛弃的裴静,申元又不痛快了。
“就是因为知道她的好,才愈要将她赶出去。”
“啊?”怎么愈讲愈悬疑了?申元不禁瞠目结舌。
“燕王朱棣已经当上皇帝了。”拓拔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啊。”
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夺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他们也是趁这些年朝廷局势混乱,才在这三不管地带建立金乌城,创立这不亚于沧月城的基业。
“永乐帝已经派出他的心月复大将楚天狂前去接收沧月城了。”拓拔雷告之。
“照你这么说,沧月城的女城主岂不是很危险?”
他们都知道,在永乐帝和建文帝的夺位大战中,沧月城的女城主颜诺是站在建文帝那边的。
“嗯。”拓拔雷点点头,“派楚天狂吃掉沧月城,应该只是一个序幕,等解决沧月城之后,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们金乌城了。”
“是有这个可能。”申元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所谓树大招风,这三不管地带以他们金乌城和沧月城为最大,尤其近几年沧月城渐渐势微,金乌城隐隐有独大之势。
在永乐帝和建文帝混战的那些年,朝廷无暇顾及他们,而现在新帝已即位,朝廷诸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铲除的必然就是他们这些隐忧了。
“这么说,金乌城现在很危险了?”
“情势一触即发,身在金乌城的每个人都有危险。”
“这就是大哥赶走大嫂的原因?”申元恍然大悟了。
“嗯。”拓拔雷点点头。“静儿不该被卷进这件事里。”
“大哥,我错怪你了。”申元愧疚极了,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猛打。“你打我出出气吧!”
“不,我得谢谢你替我照顾静儿。”终于不必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了,拓拔雷满心满眼都是爱意。
“你也是为了气走大嫂,才故意和吕郦亲热的吗?”
“这只是一部分理由,根据我的估计,吕郦应该是永乐帝的第一步棋。”拓拔雷推测道。
“啥?第一步棋──那个蠢女人?”自从吕郦抛弃拓拔雷后,就被申元归类为不长眼睛的蠢女人之列。
“吕侍郎已不是当年那个位卑权小的侍郎了,他现在是永乐帝的心月复,这次派吕郦前来应该是他的主意。毕竟,当年我在侍郎府前的表现还是能当得『情种』二字。”想起当年自己对吕郦盲目的爱,他忍不住发笑了。
“他是想借联姻之际……”
“对,他确实是想借联姻,兵不刃血的解决金乌城这个大隐忧。”拓拔雷肯定了申元的想法。
“那大哥的意思是……”申元试探的问。
“如果我没有遇见静儿、爱上静儿,娶吕郦还是娶其它女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当初他才会将选妻的大任丢到申元的手里。“既然我已经遇见她、爱上她,自然不会再去娶别的女人了。”
“我明白了。”申元点头表示理解。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拓拔雷有些沉重的说。
“不,大哥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而已,我会支持你的。”
“我们也都会支持城主!”门外传来七嘴八舌的声援声。
原来老管家、小萍见申元暴怒的冲进来,深怕行动不便的拓拔雷会不敌,赶紧叫了人来帮忙劝架。而他们才赶到,就听见城主信誓旦旦的说不娶吕郦,当下都忍不住心中的欢欣,纷纷欢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