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裴静懂事以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很困苦,粮食、衣物、药品……永远都处于缺乏的状态。
就连她们世代居住的裴家老宅也愈来愈破败,眼见若再不修复,这座已经传了五代的老宅子也快要倒塌了。
“唉~~”裴静忍不住叹气。
本以为今年会是她们的转机,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毁了他们父女两代人的心血。
家里的经济一直都是裴静掌控的,因此她比其它人更清楚:这一次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裴家真的要破产了。
“二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光叔看她久久不语,不由得心慌起来。
怎么办?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办,可……
唉~~这一切真是让人头大呢!
裴静叹息又叹息。
“二小姐这……”裴家的前景实在是堪虑呀!连一向聒噪惯了的光叔,见这情景也不由得收敛了。
“大姊呢?”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振作起精神。
“大小姐还在抢救那些马儿呢。”光叔回答。
“还有能救的吗?”她满怀希望的问。
“好像还有几匹能救活,不过大小姐说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光叔不安的道。
“哦。”裴静的心又沉重几分。
大姊裴清对马儿一向很有一套,现在连她都认为不一定能救,看来这事确实是大大不妙呀!
“斗士牠还好吗?”斗士是裴家牧场里最好的一匹种马,也是他们的全部希望所在。
前些日子,程家少爷看上了斗士,在收买不成之下甚至还提出出钱让斗士和他的牝马配种的提议。
只是一向爱马成痴的大姊,一再坚持程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牝马配不上神骏的斗士,这才作罢。
当然,裴静断然回绝程家少爷主要是基于以下的考虑:
首先,她不喜欢程少爷的肤浅;其次,考虑到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如果贸然将斗士的优良血脉流传出去,恐怕自家这些正统的斗士后代反而卖不了好价钱。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把话说得太绝了。
他们现在已是山穷水尽,若答应程公子的提议能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阵子,而等熬过这阵子,说不定裴家牧场就会有转机……
只是,不知道程公子的提议现在还算不算数?如果还算数的话,他们岂不是绝处逢生了?
裴静愈想愈高兴,难怪人家说天无绝人之路呢!
她才这么想,就听见光叔带着哭音道:“斗、斗士也死了!”
“啊,也死了?”天塌下来了,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裴静哭丧着脸,这下她该怎么办?
“听大小姐说,牠、牠是为了保护踏雪才……才被倒下来的马棚压、压死的。”光叔哽咽道,“大小姐说牠是一匹情深义重的义马。”
情深义重的义马?!
这确实很像大姊会说的话,不过裴静此刻更关心的是裴家牧场今后的命运。
“踏雪现在怎么样了?”
踏雪是另一匹骏马,神俊仅次于斗士。暴风雪来袭前,牠已经怀了斗士的子嗣,正在等候生产呢!
“踏雪没事,大小姐说牠受了惊,且有早产的迹象,所以这些天大小姐都要歇在马厩旁的小屋里了。”光叔告之。
“也好。”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裴静疲惫的想。
之前已经有人表示愿意出两百两买下这新生的小马,如果踏雪能平安产下小马,他们裴家牧场就还有救。
不过,没了斗士就等于没了种马,以后如何给那些牝马配种仍是一个难题。
裴静在心里迅速盘算着。
“大小姐说斗士是匹有情有义的好马,要我将牠好好埋葬了。”偷眼看了看二小姊发青的脸色,光叔有些不安的道。
“埋、埋了?”她提高嗓音。
“是……是啊!”光叔结结巴巴的道,“大小姐说既然牠们都是义马,自然每一匹都该好好安葬才是。”
“每一匹?”这回裴静简直是尖叫了。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她一定是听错了!
“对啊,大小姐有吩咐……”
“我不管大姊是怎么吩咐的,我现在就命令你去把每一匹马都给我挖出来!”裴静坚决的道,“少一匹都不成。”
开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她们承担不起更多的损失了。
大姊能够罔顾现实,她可不成,作为裴家经济的掌控者,她必须事事以大局为重,为裴家谋得最大的利益才是。
“妳、妳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死马呢?”光叔不解的问。
“当然是送到厨房了。”
“送到厨房?!”光叔大为惊讶。
“当然了。”
这些冻死的马儿,好歹也能成为大伙的食物。虽说马肉粗砺难以下咽,不过对于裴家这些三月不知肉味的人来说,应该无所谓了吧?
“可、可是大小姐那儿……”光叔仍有些犹豫。
大小姐若知道这些本该被好好埋葬的马匹,竟都被挖出来吃掉了,一定会很伤心、很生气的。
“现在是大小姐当家,还是我当家?”裴静火大的质问。
从她接收牧场帐簿的那天开始,她就发誓只要是她活着的一天,就不允许有裴家人被饿死的情况发生。
“我都听二小姐的。”光叔立即说。
“这事尽量瞒住大姊,省得到时又闹出事来。”裴静想一想,又转头嘱咐道。
“我知道了。”光叔赶紧去办这事了。
避家光叔虽然有些啰唆,不过一向办事认真,这次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纰漏才是。
至于这挖马尸、吃马肉的事,自然无法瞒过大姊一辈子。不过,她也没指望能瞒一辈子,只要等这些马肉全吃完了,大姊爱怎么闹都没关系。
裴静思忖着。
第二章
几天后,积雪渐渐融化了,只剩阴暗的角落还留有冰和雪的混合物。
沙城的天气依然寒冷刺骨。寒风就像无数的小刀子,争先恐后的穿透棉袄,撕割着人们已经冻得麻木的肌肤。
裴静苍白着脸,拉紧了身上的薄棉袄。她的身体几乎快冻僵了,就连指甲都泛出了青紫。
这些日子以来,她期盼的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看样子裴家牧场是注定要垮了的,可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而柴米油盐一样都少不了,她要到哪里去变出钱来呢?
一想到这,裴静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原先她还想在城内找个工作,赚点钱来贴补家用,可进了城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毕竟,谁会雇用一个有“败家”恶名的女人呢?
再说,姓裴也就罢了,好歹也叫个裴富、裴贵什么的,添添喜气,偏偏她们姊妹俩叫裴清(赔清)、裴静(赔尽),一听就让人家皱起眉。
阿爹在给她们姊妹俩取名时,一定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这名字都成了自家女儿败家的罪状了吧?
裴静不禁苦笑。
又冷又累之下,她竟出现了幻觉。她、她居然看见四匹上好的骏马被人充作了拉车之马。
裴静啊裴静,妳真是想马想胡涂了!
她暗暗责备自己。
“啊!”失神中,不知什么撞到了她,她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香风一阵阵飘过,那个撞到她的美丽身影,头也不回的走进那间沙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走开!”又是一声娇斥。
裴静下意识退开一步,依稀认得斥喝她的是知县家的二小姐。
定睛一看,周大户的女儿、李家的二小姐、赵家的小姐……似乎整个沙城的未婚女子都涌进这间客栈里去了。
周家小姐和赵家小姐一向不和,就连听见对方的名字都会脸红脖子粗的,没道理会……
才这么想,她忽然觉得手臂上一痛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薄棉袄竟然少了一大块,露出冻得惨青的肌肤在寒风中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