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季博阳调侃地瞄瞄她的四周。“今日没跟班呀,校花?”
“不要叫我校花。”曾杏芙素来讨厌这个称呼,尤其从他喉咙里吐出来的格外刺耳,仿佛他喊的是“笑话”。
“当校花有什么不好?”季博阳问。
“当校花有什么好?”曾杏芙反问。
“至少受异性的欢迎。”季博阳挖苦。
“受欢迎又如何?不受欢迎又如何?”曾杏芙喃喃喟道。从小,她由别人的不停赞叹中就明白自己很漂亮。
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小巧的樱唇,直挺的鼻梁,还有一头永远保持长长的秀发,当同辈忙着挤青春痘时,她却忙着拒绝一拖拉库的爱慕者,才踏入Y大校园,就被封上女王的花冠,即使快成为人人口中的大学姐了,成天守在教室和校门口等她青睐的雄蝇工蚁依旧,所谓的“拉警报”危机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可是这些虚荣的表相都不是她要的呀。
“你不喜欢?”这倒鲜了,大多数的女人很以此为傲呢。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曾杏芙自嘲地冷哼着。
“那要看你自己?。”季博阳耸肩,那洒月兑的意态犹如天上飘来飘去的闲云,更若一只随时可以展翅高飞的野鹤。“是吗?”倘若她能有他的一半潇洒,该有多好。“反正这也不是秘密……你大概晓得我父亲是政坛上颇个盛名的官员吧?因此我的一举一动始终备受外界的关注。”
或许是羡慕他的随心所欲,或许是嫉妒,也或许是天气热得让人昏了头,她历来不为人知的情绪猝然雪上加霜地坠至谷底,然后摊开坦白。
“表现得好,人家会说是应该;表现得差,人家会说我爸连小孩都管不好,有啥资格去管国家大事,但是万一我表现得太好呢……”话匣一旦开启便很难收住,曾杏芙没留心到自己正在向他发牢骚。“人家又会说,因为我是某某某的女儿,所以有特别优待啦什么……就连我行事低调,人家也在背后批评我骄傲。”
季博阳始终没有插口,仅是默默地任她宣泄。
而他的温柔倾听越加教她控制不住,委屈的泪珠扑簌簌地也来凑热闹。
“还有你们男生,光要我对爱的承诺,女生只会一味地排挤我,爸妈纵然疼我,却因为我的乖巧,反而忽略了我的感受。这世上……根本没有人……想了解我在想什么……”“傻丫头。”季博阳的心都拧痛了。原来,她仅是外表光鲜,除去那层浮华后,她和他同是不快乐的天涯沦落人。“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曾杏芙呜咽。她不要美丽,不要家世,也不要人人称羡的政治背景,她只要平凡。是啊,为什么不是别人?
季博阳在两人初次见面后,也不断地这么自问。台湾小岛挤着二千二百万的人口,为何独独这个温和天真的小女孩会是曾大富的女儿?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然后遇到一个真心爱我‘这个人’的男人呀。”她对他一无所知,却已告诉他心里最私密的感受。
“曾杏芙,真幸福。”季博阳扳开她掩面的柔荑,很轻很轻地握着。“你爸妈就是希望你过得很幸福,所以才会给你取这个充满意义和爱意的名字。”
不过有他在,他们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哦?”曾杏芙迟疑地仰起泪脸瞅他。
“不是吗?”暖如冬阳的俊颜毫不吝啬地释放柔煦的光辉。
“呃……”经他这么一点醒,曾杏芙不禁自惭如此明显的道理,她竟不曾细细忖量过,成日光会自怜自艾,她真的好肤浅。
“对了,险些忘?。”季博阳倏地从背后的裤袋中抽出一朵紫色的番红花,也就是俗称撒法郎。“送你的。”
“这是……这个季节怎会……你怎么知道……它……谢谢。”曾杏芙破涕为笑,讶异到有些语无伦次。
很多人或许觉得它很不起眼,然她就是独钟这小小的番红花,但是现在并非它的花期,他怎么买得到?且还是品种较特殊的深紫色?
“你喜欢就好。”季博阳垂下眼帘好盖住瞳孔里的阴沉。
区区一朵花算什么,他连她什么时候打过什么预防针,什么时候看过牙医,什么时候爱上村上春树,什么时候来月经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那些花在征信社的钞票可不是做慈善用的。
“你的大哥大借我一下。”他半命令地说。
“……噢。”曾杏芙以为他要打电话,反正不差那几块钱,便取出装在背包里的手机。
季博阳接过来,也不征询她的意见,就把他的电话号码输入她的大哥大中存档,并自行编号为No.1。
“你随时可以打电话找我。”他笑容可掬地还给她。
“这……”好霸道的家伙!曾杏芙不知该怎么说他。
“我有事先走啦。”再不离开,他担心他会对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心软。
“等……”曾杏芙本欲唤住他,想想仍是作罢,因为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他俩很快就会再见面。
嗅着手里的番红花,又看看大哥大荧幕上的新输入的号码,她连体内的细胞都在笑。
不过假使她晓得紫色番红花的花语是——“你后悔爱过我”,想必她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此次的总统大选,我觉得……”见女儿放下餐巾等着,曾大富登时停止长篇大论,精明的老脸一遇到他这颗掌上明珠,立刻布满溺爱骄纵的柔光。“怎么啦,芙芙?”
“我要去学校了。”曾杏芙欠身站起。
“这么早?”曾大富看一看表,不过才七点多一点。
“今天第一堂就有课。”曾杏芙背上包包,捧住书本。“第一堂有课也不能光喝一杯牛女乃呀,是不是?”曾母后面那个语助词则是对着老公发的。
“我走?。”曾杏芙只是微笑。她早晨的胃口一向不大。
“起码再吃片吐司嘛。”女儿真的太瘦了,曾母又说。暗地里则掐了老公一记,怪他不帮忙说上两句。
曾大富无辜嘟囔。“女儿吃不下就吃不下,干么要逼她吃咧?”
若非亲眼目睹,谁会相信这叱咤政坛、人人皆畏三分的铁面判官也有如许这般温煦的一面。
“我中午就会回来。”曾杏芙早将二老的小举动观在眸里,她失笑地把行程依例一一告之。
“下了课和同学去看场电影嘛,再不,带他们来家里玩。”曾大富希望女儿的社交圈能扩大些,这每天窝在房里哪像年轻人呀。
“嗯。”曾杏芙顺从地点点头。人家父母是巴不得小孩不要一天到晚往外跑,她的父母却担心她太静太内向会交不到朋友。
也难怪他们会担心啦,因为她是真的没有朋友。
“我送你。”一旁的邱庆宏旋即起身。
“好啊,好啊。”曾杏芙正想婉拒,曾大富和妻子已笑声附和。
“那……”唉,又来?。曾杏芙不忍泼父母冷水,也不想每天七早八早就得为这类小事争辩,索性随他们高兴。“麻烦你了。”
“应该的。”对于她一直划分界线的礼貌,邱庆宏虽心有不满,然当着她父母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在脸上。
“应该?”曾杏芙苦笑低喃。
什么叫应该?
他耗在她家的时间比在他自己的家还多,是“应该”吗?他陪她父母的时间比他自己的父母多,也是“应该”吗?他三天两头就跑来与她父母共进早餐,动不动就说要学她爸去从政,这些全是“应该”吗?
或者是她家的早餐特别好吃,故他可以起个大早从天母开到金山?抑或者是他真的很喜欢政治,故他可以做到放着奢豪家业不接管,甘心居于她爸身边跟前跟后、美其名为“秘密”的小苞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