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少爷你衣服都脏啦,快换下来,那粥那么烫……”服侍他二十多年的老仆人闻声跑出来看。
“走开!你没见我正在忙吗?”他脾气火爆地往老仆面上喷。
“喔。”老仆模模鼻子,识趣地消失,让他继续“忙”。
王佑鑫冲上前抱住白舞蓉,像个小可怜般地耍着赖。“别走,你别走,我拜托你别走。”
“留下来又如何?你伤我伤得还不够?”白舞蓉推开他,尽量不看他,免得狠不下心肠拒绝他的要求。
“我已经道歉了好几次呀!”王佑鑫摆出最最最悲悯的pose,期望能激发出她丁点的同情心。
“没用的。”白舞蓉万念俱灰地摇着头。“你不能在砍死人后,才到他的坟前烧香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错了嘛,请你原谅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王佑鑫跪下来圈住她的膝。
“放手吧!”白舞蓉忧怆地看着天花板。
“不要,我一放手你就会走。”王佑鑫仰着水蒙蒙的瞳仁,仿佛要哭出来地喊着。“你爱我,我也爱你,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分开?”
“你不爱我,你只是不甘心我未臣服在你的魅力之下罢了。”倘若他爱她,他不该这么伤害她,她叮嘱自己不能心软,他不过是在使老招演肥皂剧。
“错,我真的爱你,我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你时便已经为你心动,不然我干么要一直缠着你?”他该怎样去赢取她的宽容?
“再见。”白舞蓉二度推开他。
“我懂了,你不过是乘机离开我,你爱的其实还是那个姓胡的,你现在要去找他对不对?”王佑鑫被她的冷漠激怒,他呼天抢地,仓皇不安。
“对,我爱的是他。”她先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呼出。
这个超级无敌大笨蛋,亏他自诩唐伯虎,历经千娇百媚的千锤百炼,事情都到了这田地,他还说出这样气死人的蠢话,她真想拿行李砸开他的脑袋,仔细研究一下里面装的是什么。
“走走走,你走好了,你去找他之后就不要再回来!”怨入骨髓,王佑鑫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离婚证书我会请霍大哥寄给你。”白舞蓉毅然决然提起行李,在关上大门之前抛下一枚核子弹,轰地炸裂他的血肉。
“离……婚……证……书?”王佑鑫踉跄地靠上墙壁,失魂落魄地滑坐下来,眼神空洞地呢喃。
她这会儿真的走了,再也不会理他了。
“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控制不住让嫉妒烧乱的怒焰?”他捂脸呜咽自疚,坐在地上不知有多久。
门忽然被人推开,他以为是她,连忙抹干眼泪纵身跃起,挂上了满面的春风迎接。
“蓉蓉,我就晓得你会回……”
欣喜的语声戛然而止,来者并非他心目中的吉普赛女郎,而是和他一般颀峻的霍旭青。
“是你……”冬雪盖过才来的春风,他带着泪痕的愁容,俨如世界杯足球四强赛里,因PK球落败给巴西、而与冠军无缘的荷兰队球员。
“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哪,你的。”西装笔挺、雍容优雅的霍旭青从公事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什……么?”王佑鑫视线涣散地呆视它。
“离婚证书啊,昨晚蓉蓉打电话要我拟的,我本来要用邮寄,但自家弟兄嘛,所以我专程送来。”霍旭青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你这小子,吃里扒外,你巴不得我和她离婚是吗?”又一颗核子弹炸来,王佑鑫七孔喷烟,一把扯住他的前襟。
“放轻松,反正你们的婚姻不过是做做戏嘛。”霍旭青温文笑着扳开他的钳制,两只雷同的石镯,在彼此的腕上相互辉映。
“谁说是做戏来着?”王佑鑫咆哮,心念即转,他铁青着脸抖出食指。“难道是……蓉蓉跟你说的?她连我们假结婚的事都告诉你?”
“假结婚?果然不出我所料。”性感的唇型往一边轻轻地扬起,霍旭青大掌按下他的指责,顺势包复他的拳头。
“什么意思?”王佑鑫傻了,他是不是不小心泄漏了什么?
“我在垦丁时就发现这婚结得有问题,不过不是她说的,而是你。”炯炯有神的眼睛拂过一丝狡黠。
“我?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王佑鑫扒乱一头墨发,莫非他得了失忆症?
“戒指呀傻瓜,她戴的是外面银楼买的钻戒,而不是咱们七圣该给另一半的那枚石环。”霍旭青一语点醒梦中人。
“呃……”真是百密一疏,看来水柔和拓跋刚他们也注意到了,只是大伙均配合地佯作不知道。“我爱她啊,我前几天原本想把石环给她,但是……”
“那你还客气什么?拿出你和我们抢吃甜甜圈的精神,爱就去把她追回来,哪怕她爱的是别人,凭你的电力,你会输吗?”霍旭青的老学究形象,在此时此刻可是相当具有说服效用。
“你真的这么认为?”好不容易钟情一个女人,却让人一脚蹬开,王佑鑫顿觉人生无味,信心大失。
“你到底爱她有多深?”霍旭青反问。
“我爱她甚过甜甜圈。”王佑鑫没有经过大脑细胞便迸出口,语毕,他似乎也吓一跳。甜甜圈素来位居他的“最爱”排行榜首席,如今若不是霍旭青这么一激,他还不晓得他爱她竟深到这等地步。“老天,我这么爱她呀!”
“这份离婚证书我暂且保留。”霍旭青把牛皮纸袋放入公事包,回他一记“那不就结啦”的笑。“届时我很乐意帮你撕毁它,你可别让我失望唷。”
***
月黑星稀,虽然有路灯的照射,重新装璜的艺廊挂着崭新的招牌,却仍暗沉地酷似凋零夜中的孤子。说大不大的艺廊内隐约渗着古怪的气氛,惟一的光明,是来自角落办公室的门缝下所透出的微醺灯火。
胡大笙搔着斑白的短发,气结地倚着办公桌大骂坐立难安的儿子。“你是白痴吗?在电话中跟我谈‘那个’?”
“可是今天警察来找我问话……”胡铁华搓着掌里的汗液。
“问个话就这么慌张,你以后如何成大器?”胡大笙吹胡又瞪目。
“我怕他们发现了什么……”胡铁华怯懦地低下头。
“要是真有什么,你现在会好好地坐在这儿?”胡大笙打断他的话,眼一斜,瞄着儿子问:“况且我们处理得很干净。倒是你,没露出破绽吧?”
胡铁华摇头,顺道挥去额上淋漓的汗水,他忍不住发牢骚。“当初你该听我的话,把尸体丢到窑里烧掉就没事。”
“你烧陶器的窑火若是平常有在保养,不要选在那天晚上出问题,你我现下不就没这些烦恼?你说,这要怪谁?难不成你要把尸体丢在里面不管吗?”胡大笙训斥得口沫横飞。
“我们可以先藏起来,待窑火修好……”
“藏?藏在哪儿?你的艺廊有什么地方能藏?放在储藏室等着你的员工或合伙人欣赏?”胡大笙不让他说完便再度盘诘。
“总比三更半夜溜到山区里埋掉强啊!”胡铁华嘀咕。
“你的意思是——尸体让人发现去报警是我的错?”胡大笙耳聪地捕捉到他的余音。
“我没那么说,只是本来那间艺廊开得好好地,我不赞成你把它烧了。”胡铁华想不到父亲会做得这么绝,事前又没同他商量。
“你究竟有没有脑筋?警方目前已朝咱们艺术界侦讯,你还留着命案的第一现场等人家来抓吗?你要不要干脆到门口去贴张‘凶手在此’的红条?”怪咧,他胡大笙机智过人,为何生出来的儿子做事总是顾前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