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戛然停在楚楚身前,龙绍麒直视她惊喜掺半的眼神,两行泪痕在恐惧的小脸上划出两道清河,也划痛了他蛰伏已久的心……
“上车!”龙绍麒用国语说,他甚至必须刻意才能装回原有的冷漠。
一定是阳光太强了,照得他有点中暑,不然他怎会对一个平空钻出的小表,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失常?只因他妈的同情心?
“嗯!”楚楚对于这生死之间的转折,一时无法适应,她真的不必葬身狮月复,这一线曙光叫她感动不已。
“上车啊!”龙绍麒烦躁地催促。
楚楚也很想,无奈……“我、脚、麻、了!”丢人啊!
“呃……”龙绍麒哭笑不得!
“你帮她吧!”德拉米国语的听力还不错,他用马赛语告诉龙绍麒。
“唉!”也只能这样!龙绍麒打开车门,潇洒地跳下来,单手一拎就把楚楚从地上拉起。“站得住吗?”耶稣基督呀,“他”轻得像只猫!
楚楚赧然地摇头。
“你抱她上来嘛,天快黑了。”德拉米催他。
龙绍麒蹙着眉,二话不说便将“他”打横抱起,楚楚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刚想要反抗,他已经将她丢入后座,然后自己跳回原座。“开车!”
上车后,德拉米熟练地一转,快速地开往来时路。气氛因龙绍麒沉肃的脸而达“最高品质”——静悄悄!楚楚宛如小媳妇地坐在后面,一双灵气活现的大眼骨溜溜地在车内转,待视线与龙绍麒于后视镜中相交时,她遽然放下眼帘,将会说话的眸子,藏匿在长发浓密的睫毛下。
“喝水?”他询问的语气中带着命令。
楚楚点头如捣蒜,好似怕他反悔地抢过水壶,就口咕噜噜的拚命喝——“咳!咳!”这一急,入口的水全岔了路灌进气管里,让她免不了一阵呛咳。
“他”槌胸的幼稚举止令他莞尔。他翻过身帮“他”拍背顺气。“喝这么快,你不怕我在水中下药吗?”
“哽?”楚楚愣了愣,双眼瞪得像铜铃。
“现在操心不觉太慢了?”他揶揄地轻笑。
“你是开玩笑吧?”楚楚挑眉斜睇他。
“你说呢?”她的表情真逗,让他朗笑出声。
楚楚正经八百地考量他话里的真实性,并挑着柳叶眉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边肩膀上下动得很奇怪的德拉米。“他骗我,对不对?”她反问德拉米。
德拉米本来忍着的笑,被她天真的一问给破了功,放声大笑之余肩膀动得更厉害!
“你骗我!”楚楚瞧了半天,最后作出结论。
他俩已笑得东倒西歪,这种事她竟要苦思那么久,该说她“纯”抑或“蠢”?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楚楚忍不住嘟嚷。
这实在不是她的错,她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封闭在自己的梦幻国度里,创造一本本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
生活不是写小说便是欣赏别人的小说。对于眼前的这两个男人的反应,她实在不解。
一阵大笑完后,车内又回复安静,静到可听见三个频率不同的吐气声!
德拉米黑炭般的面孔张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时拿眼瞥向龙绍麒。
受他有意飘来眼光的一再侵扰,龙绍麒捺不住地低斥:“你究竟有什么毛病?”他不想让楚楚听懂,因此用的是马赛语。
“没事!”德拉米咧嘴一笑,话是那么说,表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不必拐弯抹角!”龙绍麒尽量保持好风度。
“我从没看过你的情绪像今天这样大起大落!”德拉米若有所思地说。
“开你的车!”他心虚地以话堵住德拉米的大嘴巴。
他知道德拉米说得没错,别说是德拉米没看过,连和他共同生活二十多年的一对双胞胎弟弟们也没见过,而自己更是该死地没让它失控过。
“你叫我说的!”德拉米无辜地耸肩。
“你何时这么听我的话?”他想把楚楚递来的水壶,塞入德拉米笑得大如河马的嘴中。
“我一直唯你独尊。”德拉米不卑不亢。
“哈!”龙绍麒的鹰眼里一点也没有笑意。
“你抱她上车的耶!”德拉米似乎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叫我抱的!”他学德拉米无辜地耸耸肩。
“你何时这么听我的话?”德拉米歪过身子问道。
“我一直唯你独尊。”龙绍麒不卑不亢,用德拉米早先的话和态度反将了他一军。
“哈!这下我终于了解贵国‘姜是老的辣’的俗谚!”德拉米仰笑。
楚楚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见“大灰熊”一会儿动“熊火”,一会儿挺“熊胸”,愠容和得逞之色换来换去,她坐在那儿无聊得快要打瞌睡,但仍强忍着,怕一睡着又被人放鸽子。
“你国语说得很好,也是来自台湾吗?”楚楚主动打破冷宫之门,插入他们的笑声中。
“对!”若非“他”开口,龙绍麒几乎要忘记他们争论的主角在后座。
“我……楚楚。”楚楚迟疑了一下下才说出。
“……”龙绍麒不解地扬眉透过镜子看“他”。
“我的名字,我姓楚,单名楚,两字都是四面楚歌的楚。”她轻声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不客气!我是龙绍麒。”龙绍麒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刚刚的险境,真的是四面楚歌。”
“我是德拉米。”德拉米用他很破的国语插话。
楚楚对两人粲然一笑,龙绍麒恍若被电了一下。“你要去哪儿?”早点把“他”送走,他可少些想入非非。“我们可载你过去,这里很难叫到计程车的。”
他的幽默感又成功地逗楚楚发笑,紧张的空气瞬间化无,亦是同时,楚楚弯弯的唇形往下落,甫收起的害怕重入黑瞳。“我……没有……地方去。”
她单凭一股寻父的傻劲儿和父亲提及的地名来到这里,至于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她压根儿没合计过。
“那……”龙绍麒面有难色。
话声尚在喉结中晃荡,德拉米已热心地邀请。“那就和我们回家休息吧!敖近并无妥当的安身场所,夜很快就会来临!”语毕,才用嘻皮笑脸的眼波征求龙绍麒的同意。
“也……好。”龙绍麒投给德拉米一记杀人的厉光,他晓得后面那两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可……以吗?”楚楚眨着祈求和欢欣的眸子。
“当然。”龙绍麒话一出口便马上后悔,这不是个好主意,或许他比外头饥饿的老虎还具攻击性,因为他竟有想吻那双眼主人的冲动!
第二章
天色已暗,藉由昏黄的古老油灯,楚楚好奇地东张西望——
德拉米指称的“家”,实际上较像个临时搭建的茅屋。以树枝为轴,覆上类似棕榈树的叶丛,有门、有窗,能够挡风避雨,非常地克难。
“饿吗?”龙绍麒问。
楚楚漫不经心地摇头。二十分钟前他在车上给她的那些干粮,足够喂饱两个她哩。她把所有的注意力花在观察屋子里的陈设,甚至东模西碰,拿自己的臀去试试那些藤编的椅子牢不牢靠……
“这是做什么用的呀?”她好奇地指着最里面的桌子,上头摆着一排排放着试管的架子和精密的仪器。
“分析。”他没有多作解释,自顾自地由背包中拿出今天的收获。
“那是什么?”楚楚尝鲜地靠过来,盯着他把装有不同花草叶片的透明塑胶袋放置桌面。
“植物。”他将它们卷成圆筒塞进试管里。
废话,这也算是回答?楚楚犹不死心地继续问道:“你在做什么?”
“放进去。”他难道不晓得靠这么近对他无异是种折磨……没想到自己竟对一个男孩的身体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