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回来,也知道他为什么来。在信上暗示着自己也会去,那个平时很懂得冷静的罗已会慌乱起来——十年了,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只是用自己做诱饵有点儿卑鄙了。随便怎样都行,她只要完成计划就好。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鱼儿入网。
入夜,很久才有了马蹄的声响,一队人马不急不缓地走来。训练有素的人四下张望着,警戒着。
只是早已布下的局,慢慢收拢着,看着等待中的猎物一步步踏入。
在母亲泉的旁边,静静地端坐着一个人,为那些死去的亡灵祈祷着。一定有什么在帮助着她,如此顺利地完成计划。
或者这些时候,他的心已经没有了警戒,就像那时面对西方王时,他那种全力以赴想凭实力战胜的信念一样,他有时候往往会陷在自以为是中。这是他的死穴——那时有她提醒着罗已,现在当年那个提醒的她,在想办法利用他的弱点。命运有时候真讽刺,不能去想,远去的记忆只会妨碍自己的计划。亚米看到在月下显现出的脸,如此苍白。
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味道,眉皱了起来。是谁布了一个局?祭祀族的亡灵吗?罗已睁大了眼四处找寻着。
“亚米,你又一次骗了我。”久经沙场的人轻易感受到了四周的杀气,罗已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神,紧跟着的人把刀紧紧握住,重要的俘虏星落就在最显眼的地方,起码他还有这样的一个筹码。眼看着母亲泉边的人,罗已的脸冰冷没有血色。
“我只要不再看到血。”亚米没有丝毫畏惧地从母亲泉边站起,看向他,那么恬静。“这里流了太多的血,罗已,我们都累了。”
“回到我身边,亚米。”伸出的手,长久地停留在半空中。
“我的家人在这。”
“亚米,你以为这样的话我还会对你说几次?”
亚米看了眼天,“这话你就不该说的。”
罗已冷笑了下,“亚米,你的心好狠。”
“对不起。”最不该说的话。亚米把叹息压在心里。指责吗?算了吧!亚米走到他的面前,任他身边的侍卫把随身的剑抽出,直直地指向她。但只要罗已在,谁也不能伤她。她就是如此笃定。
“罗已,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一个友善的狄司不是更好吗?”亚米柔和说着。
罗已的眼里有什么闪过,“怎样的和平?”
“罗已,狄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荣,它很累了,要休养,它可以成为罗新的一部分。”轻轻地笑着,亚米转过了身,“你只要退兵就好,这样狄司就可以和罗新长久地和平下去,时间一长,什么狄司什么罗新不还一样吗?”
亚米顿了下继续说道:“对你们罗新来说,丛林太深了,即使得到也没有丝毫的好处,而我们狄司是绝不会乖乖把它放在你的手里的,罗新王。”
“若是求和的话,你的诚意在哪?”罗已眯起眼问道,他不信亚米的话,狄司和罗新的争斗持续了多少年,狄司岂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诚意,对一个无力抵抗的族群来说,拿出什么样的诚意都可以被漠视,那么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罗已眼底闪过无奈,“亚米,你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话慢慢弱了下去,亚米笑了,伸出手,缓缓向罗已展开。
指间轻触,带着冰凉的体温。
“你的手好冷。”罗已怅然地说道,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刹那间一道令人无法相信的寒光从头顶落下,那是多么坚定的一剑,直直地插到了罗已的前胸,血顺着剑身流淌着,划出一道妖冶的艳红。
“王!”无数个声音响起,慌乱的人向后退去。
那快得无法捕捉的匕首划过了王的胸膛,所有的人都惊愣住了。王苍白着脸,眼却始终定在一个地方,眼里波光粼粼,绝望至极。
下一刻,王的唇角勾起,眼神变得空洞。训练有素的士兵已将呆站着的亚米围困在了中央。而在另一边,狄司的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一鸣站在最前面,双眼演在树影下,带着那种惯常的轻慢,他的笑冷冷地凝结。
“不要动她。”王的声音没有起伏,血还在流着,神志有些模糊,恨已经到了骨里。
另一边却已经摆好了阵势,一声怒吼,伴着狄司百年来的愤怒,这一仗,他们要将罗新的王送到黄泉。
那是一场很惨烈的厮杀,狄司舍弃了它的族长还有一个叫亚米的少女。血将一勺都染红了。
一鸣看着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冲身边的星罗笑了笑,“你要记住,这里还有星落的血。”
杀红眼的双方,早已忘记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俘虏。残缺的尸骸如何拼凑起生命?不知死了多少人,天黑了,幽幽的水光映着天上的月,月如一把匕首插在天的心上,清辉依旧。
冷冷的,有谁抱着他。无法睁开眼,他败了吗?胸口好痛,对,有人伤了他,他的士兵为了救他阻挡着那些冲上来的狄司人,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脸,没有血光,内疚地看着他,却又那么坚定。
有谁在耳边说话。
“罗已,对不起,这不是我要的,我想伤了你后就可以威胁你放了星落,然后看你退兵,所以设了陷阱,却不知道一鸣他们竟舍弃了星落,而选择杀你,对不起!”
努力张了张眼,“亚米,好冷,没有被子了吗?”
“罗已,我会把你安全地带回去的。”
“只有你和我吗?”罗已忽然笑了,竟如孩子一样笑了,“亚米,我们不在幽心宫吗?”
“罗已?”亚米模着罗已的额头,为什么罗已的表情这么奇怪?“你还记得吗?”
“亚米,我们又在玩捉迷藏吗?”
“不是的……”亚米的话到这里顿住了,她屏住呼吸试探似的问:“罗已,你在哪?”
“好痛。”罗已忽然喊叫着,紧紧抓住亚米的手。
亚米忽然变了脸色,一把捂住他的嘴,慌张地向四下看去,不会是一鸣带着追兵来了吧!
“亚米。”挣月兑亚米的手,罗已看着胸口上的匕首“哎呀”叫了一声。
“不要动。”亚米忙按住他乱动的身体,还好自已刺的时候留了情,只是如果不快医治还是有危险的。扶着罗已,感觉到脚下的泥泞,这条路还真是难走。
“我们要去哪?亚米。”
“我要救你。”亚米看着罗已的侧脸,罗已受到刺激变得有点儿古怪,也许她可以带着这样的罗已离开,没有狄司没有罗新,只有他们,隐居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该有多好。
“亚米,我好怕。”声音弱了下去。
亚米鼓励着罗已:“不要怕,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罗已温和信赖地笑着,“我们早就说好的,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嗯。”亚米拨开面前的杂草,火光变得明亮,那分明是罗新的军旗,一对对人马来回巡逻,整个营地都那么肃静。
“所以……”脖子忽然变得冰凉,在耳边低语一样的声音,“连恨都要是一样的,好不好,我的亚米,我们一起下地狱!”
呼吸在瞬间停住了。
带着血的吻伴着残冷的笑意,罗已将胸前的匕首拔下,架在了亚米的脖后。
原来之前的是梦呢!亚米笑了,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因为麻木了吧!
“罗已,你这样很危险。”她平静地说着,“我去叫人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