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语缭绕,殷硅冷凝伫立原地,眼色比冻寒的大汉更加冷酷。
陌生的情绪太过激烈,他没有碰过这样强悍的情感侵袭著理智,他必须离开,不然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挪动脚步,目不斜视地往停车场走。
“硅?!”张雀星发现了他,愣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趋近,到他身边。
殷硅置若罔闻,长腿迳自往前迈开,张雀星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
“硅,怎么了?”她伸手,碰到他的肘袖。
他愠怒挥开,旋身,尖锐地瞪视她。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明所以,担忧地看著他,探出小小软掌,“你脸色很糟……”
他别脸避过她的手,任其尴尬地晾在空中。
有人拉过了那只手。
萧宇白轻轻握住张雀星的手,顺势带到身侧,很保护的姿态。“小雀在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硅回望,眸光狠狠的紧盯住两人交握的手,大掌在身侧握实,青筋浮显。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他终于掀唇。
萧宇白稍顿,勾笑,“怎么会与我无关?”他恢复亲和脸色,还渗入一丝丝深情款款,望向张雀星,“如果你没有守护小雀的能力,理所当然该由我来接──”
“也得等我们分手。”殷硅冷然打断他,“现在,没你多话的空间。”
说完,他谁也不看,转身离开。
“等一下!”
张雀星咽口口水,鼓起勇气喊出,“那你跟我说啊!既然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冷淡、告诉我你都在忙什么啊!”
好多天的怀疑、好多天的不安、好多天的寂寞全压在胸口,化成最深奥难解的谜菌,腐蚀她的心。
她就快要被嫉妒猜测融烧,她需要释放,需要听见他的解答,她等著回覆。
殷硅停步背对著她,胸前起伏。
五秒后,他继续走。
“这算什么?!”她再忍不住,激动得肩膀颤抖。“我们算什么?!我们还在交往吗?宇白哥哥说得没错──”
“不算什么。”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殷硅怒火窜断自制,倏然抢话。
欸?张雀星愕然,忘了自己要嚷什么,怔怔听他吐出令她心碎话语。
“如果你这样觉得,就这样吧。”
什么?
她空著表情想,他果然说出来了,原来他这几天的冷淡都是在等她引导出这场争执,好让他顺理成章提分手,他好去跟陶总裁结婚……
他是,这么想的吧?
张雀星动不了了,四周还有好多声音,餐厅开门关门声响、萧宇白著急又关切的询问、殷硅走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践踏在她最柔软的心尖,那么痛。
“小雀、小雀──”
萧宇白急著摇晃她的肩,似要确定她的灵魂还在不在躯壳内。
她却只是木然著脸、放空思绪,感觉冷雨一滴一滴点在面庞,让整个夜晚弥漫潮湿的冰凉。
***
殷硅继续住在办公室,直到一个星期后,补货事宜终于解决。
那晚没法向她透露在忙什么,事情繁复杂琐的程度超乎预期,他决意一肩扛下;另一方面,内贼的调查也在暗中进行,不宜泄露半丝消息。
但结果怎么会这样?
他拖著疲惫身躯返家,一推开大门,便感到有什么不对……空气里旋散某种积闷的尘埃重量,是房子无人居住的清寂气味。
他将门开到最大,面对一室的孤单。
鞋柜里少了圆头女圭女圭鞋、衣架上不见了眼熟的粉色大衣、客厅桌上没了缤纷图案的玻璃杯……不用过去看他已经可以想像,浴室里的浅黄色牙刷、软白毛巾,客房里她的杂物,都消失了。
她悉数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只留下两只信封,置在餐桌上。
殷硅走近,回忆突然蜂拥而至──
她拉他过来展示便当,她使出浑身解数做菜,他在这里啐掉蛋壳,那时候她就在客厅,为两人开始交往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空间蕴藏最细致的记忆,仿佛站回同一位置,就会有一个她又蹦蹦跳跳跛著肿起的脚踝,跌进他怀底……他眼眶刺胀,用力眨了两下才执起信。
第一封是辞呈,他直接放回桌上,压根不拆开来考虑。
第二封,袋面空白,只写著他的名字,看上去竟然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他几乎要嗤笑自己的多愁善感,从前也独身了好多年,从来都无所谓,怎么这次,只看见一个名字,竟就觉得那就是寂寞?
他展信,接获了她遗留的只字片语,像接收亿万年前星星发出的光芒。
辫,这段时间来谢谢你的照顾……我要回家去了,祝你和陶总裁幸福。
他凝眸盯著这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心下琢磨──
当!
身后电梯门开启,行李轮子辘辘行进的噪音传进室内,“咦,这门怎么没关?”
殷硅转身,花圈当头迎上。
“阿啰哈!”女乃女乃快乐地退后两步打量孙子,“好可爱~~,来来来,女乃女乃给你拍张照!”
他瞥向穿夏威夷杉和短裤的爷爷,老人一脸怡然。
“你们不是下礼拜的飞机?”他挑眉问道,爷爷女乃女乃定期会回台湾,这次却比往年都早。
“你女乃女乃想见老朋友,嚷著要快点回来。”其实是朋友想安排孙女儿给殷硅认识。爷爷摊摊手,一副随她决定的样子。
“硅,有没有想去休个假去玩?”女乃女乃满意地收起相机凑过来,眼角绽放笑花。
殷硅瞥她,“没有。”公司的事才刚解决,雀星留的信又搞得他心绪大乱,哪有闲情。
他皱起眉,手腕抖摊信纸,叹觑一眼。
“这是什么?”女乃女乃顺手抓去读,嘴上仍不断游说,“台北就要变冷啦,还是去南部玩最好了,你陪我们两个老人家去一趟──”音量越说越小,女乃女乃困惑的抬起头,“那个……陶总裁是谁啊?”
殷硅凛著脸,“生意往来的人,她误会了。”
“那你──”天哪,孙子有心仪的对象,这样她精心策画的相亲不就上不了场?女乃女乃咬唇,像少女般怀著甜涩的青春心事。
不过她不会轻易放弃。“看起来,人家是要离开你的意思……”女乃女乃轻拍殷硅的肩,“人生呢,分分合合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往前看吧──女乃女乃知道有个女孩挺不错的,介绍你们认识?”
殷硅静取回信,收进口袋,踱到沙发坐下,嵌进某人最爱窝著的位置。
他还不想往前看,他握住拳,拳头隐颤……
两个老人对觑著,皆是一脸讶然。孙子竟然有情绪了,暖超人的温度。
女乃女乃又疑又喜,凑上前仔细观察,“别难过啦……”孙子是在难过,没错吧?坐到他身边,她心里头乐呵呵哼起快活小曲,“失恋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去散心吧,去散心!”
殷硅深思,吐气,“好。”
两个老人家闻言惊瞧他。
他接著说:“我们去南部。”感情不论断裂或是延续,至少都要见她一面。
“那就去南部散心吧。”
爷爷也坐到他身边,环越过他握住女乃女乃的手,将家人抱在臂间,享受此刻静谧温馨的天伦……突然爷爷睁眼──
“咦,我送给你那个骨瓷花缸,怎么不见了?”
第十章
将要入秋,南部却热似盛夏。
马路上人人都是短衫挥汗,柏油地面热得似乎能将人蒸熟,这不是一个适宜外出的好天气。
将爷爷女乃女乃留在饭店,殷硅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外出寻人。
他仍穿著从办公室赶回家的装束,西裤侧边微微起了皱折,外套早已月兑下搭在肩后,白衬衫贴服背肌,随著行走动作勾勒健硕线条,袖管卷露出肘臂,麦色皮肤映著阳光,膀上细微汗毛反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