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都忘了最明显的地方,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焦急了近两个时辰后,乔拓猛然想起,她会不会还在新居“馥园”里,只是赵香没看到她?他想到这立刻奔回馥园。
丙然,刚走近后花园,就听到一阵笑声自牛棚里传出来。这时,他紧绷的心情才松懈下来。
堡里的人为了找她,乱得人仰马翻,没想到她却在这儿玩得不亦乐乎,发髻和身上都沾满了细草杆,像个不小心坠落人间的调皮精灵。
他修长的身躯倚在栏门,笑着开口:“外面为了找妳急得人仰马翻,妳却躲在这儿玩得这么尽兴,真是该打。”
馥儿煞住跑势,惊喜地跟乔拓打招呼,“拓哥哥,你也是累惨了才躲到这儿来?”她以为每个人都跟她一样会忙里偷闲。
她把小脑袋探出栏门外,查看四下无人后,忙把乔拓拉进牛棚里。还嫌他太高,要求他蹲下来,以免被人发现。
“妳在做什么?”乔拓顺着她的意蹲在地上,要是被外人看到他这个一堡之尊,竟然蹲在牛棚里,还有根牛尾巴在他头上扫来扫去,真不知会做何感想。
“拓哥哥,你不知道,小香现在简直像个唠叨的老太婆,一下子拉我去做这个,一下子又去试那个,真是烦死了。”馥儿闷闷不乐地抱怨,“『小心』又还在休养,都没人陪我玩。”
“小心?”乔拓疑惑地皱眉,他怎么不记得有派这个人随待馥儿。
馥儿冲口而出,“就是那个蛇蝎女的婢女。”一说完,她马上掩住小口。完了,她居然当着拓哥哥的面批评他的小姨子。她低下头来不敢看他。
“蛇蝎女?”唔,他怎么想不出这么贴切的形容词?
馥儿扭捏地扯着衣角,不敢抬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没口德,给她取这样的外号,毕竟……”
乔拓摇摇头,大手支起她的下巴,“不要为了她向我道歉,她不值得。”
馥儿困惑地眨眨大眼睛,“可是你们毕竟曾是姻亲……”
“没关系。”乔拓打断她,“亲戚也分好坏,再说,我跟她的姻亲关系,也仅止于一个晚上。”
他嘲弄地撇撇嘴角,“精确地说,应该是四个时辰不到。”
馥儿迟疑一下,才开口问:“怎么说?”
乔拓没回答,他牵着馥儿的手坐到干净的草堆上,搂着她靠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馥儿跟往常一样挣扎两下,就噘嘴放弃了,想来乔拓这个坏习惯恐怕一辈子都改不掉。
乔拓把下巴轻靠在她散着淡淡清香的发髻上,缓缓开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馥儿虽然想知道得要命,但她不希望乔拓认为她是个小心眼的妒妇,所以她故作大方地说:“拓哥哥,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告诉我。”
“没关系,我想让妳知道,省得妳这个小脑袋瓜老是乱想。”乔拓点点她的俏鼻。
被猜中心事,馥儿的脸微红,撒娇地争辩,“我哪有乱想?”
“还说没有?赵香都告诉我了,妳最近老觉得惶惶不安,对不对?”
那个大嘴巴,馥儿心下嘀咕,嘴上不忘解释,“这个跟那个没有关系的啦!”
乔拓听得皱眉,“什么『这个』、『那个』的?”
馥儿抬头,看到乔拓额间的皱纹,立刻习惯性地伸手抚平它们。“『这个』就是我的不安,『那个』就是你的……你的……”
她的脑筋转呀转的,想不出一个适当的措辞。
乔拓好心地帮她接口,“我的前次婚事。”
馥儿腼腆地说:“对,就是那个。这个和那个是没有关系的。”
乔拓奇怪道:“不是烦那个?那妳是在烦什么?”
“我也不知道,”馥儿玩着自己的手指,烦恼地道:“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最近常梦到好几张脸孔,得亲切又很悲伤地看着我……”
乔拓马上猜测到那是她以前的记忆。他考虑要不要把真相全盘托出,但他怕她会承受不了这些打击──明知自己不是无根的浮萍,却有家归不得。
她失踪这么久,竟没有亲人在寻找她。
包严重的是,被他……不,该说是被全乔堡的人联手欺骗。
他决定还是等婚后,等她完全属于他之后,再慢慢向她解释一切。乔拓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声道:“馥儿,妳相信我吗?”
馥儿看他一脸严肃,不解地道:“相信什么?为什么这么问呢?”
乔拓没回答,自怀中拿出一个小锦囊放到她手中。“打开看看。”
馥儿顺从地倒出锦囊内的东西,原来是一条手工精致的金项炼,缀着一块壶形玉佩,小巧玲珑,令人爱不释手。
“送妳的。”
“可是,拓哥哥……”馥儿要说他已经送她好多东西了,但被乔拓打断。
“我虽然是孤儿,但是从小身上就挂着这块王佩。现在我把它送给妳,无论发生什么事,妳都要记得它就代表我。不要丢了!”
馥儿听他这么说,知道这块玉佩的意义非凡,郑重地把项炼戴好,娇声道:“我会小心的保管。”
乔拓满意地看着玉壶坠子垂在她胸前,拢拢她的云髻,“馥儿,妳的失忆症总有一天会治好的,不要太操心,嗯?”
馥儿把玩着玉壶坠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乔拓见她只顾着玩,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那句语重心长的话听进去,不禁爱怜地摇摇头。“至于『那个』……”
这句话简直像是万灵丹,马上就把馥儿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专注地盯着他,洗耳恭听。
乔拓失笑地看着她好奇的小脸。这丫头明明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刚刚偏还嘴硬地不肯承认。不过他心中也有一丝窃喜,关心才会想知道,不是吗?这不正代表她很关心他?只希望她的关心能早一日成为爱。
馥儿见他好半天不作声,忍不住用手推推他,语带催促,“拓哥哥……”
乔拓这才如梦初醒。怎么每次他的心思一飘到馥儿身上,就转不回来?
他略整思绪,眼神变得遥远、迷蒙。“七年前,我和尚书府大小姐李媚情拜堂后,没想到她却在新婚当晚服毒自尽。”他停了下来,心思飘向记忆深处,掀开了冷得泛苦的伤痕。
寥寥几语,说来简单,但是乔拓低沉的嗓音中,仍透着一丝悲哀。馥儿的美眸中升起雾气,她心疼地默默握住乔拓的手。发生这种事,对乔拓这种天生傲骨的男人来说,无异是自尊心上的一大打击和屈辱。
她不由得恨起李媚情,在心中暗骂她,就算要自尽,也犯不着选在新婚夜啊!
死者已矣,但对生者是多大的难堪。
乔拓会意地紧紧回握她的手,一股暖流缓缓渗进他心中,慢慢抚平了当年的伤痕。
他柔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话一出口,乔拓发觉事情对他来说,是真的已经过去了,长驻在他心头的冰冷阴影,也一一溶化──这一切都是因为馥儿。
他们就这样相依偎,静静地享受心灵的交流。
好一会儿后,馥儿才说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
乔拓的目光再度飘渺。为什么这三个字,他当年不知道自问了多少遍,为什么她不告诉他她真正的心情,而要选择自尽这条路?他悔恨自己当年没有及时察觉她的心意。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决定告诉馥儿一些连他两个师弟也不知道的事。“她留下一张短笺,上面简短地表明,她是为了接近云坡才答应下嫁给我,后来因为自觉对不起我,才内疚地自尽。”他嘲弄地笑笑,“末了,她还好心地建议我改娶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