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有足够的资本来理直气壮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
桑童亦随之站了起来。
珍河这才看向了她。
残风很坦然地介绍道:“这是一个孤女,她的父亲病死在我的面前,她无亲无故,我不能不管,便一直带在了身边。”
珍河点了点头,“柳少侠还是那样古道热肠。”
桑童望着这个锦衣儒雅俊逸非凡的男子,他看上去比残风大哥的年纪要小几岁,但不明白为什么像残风大哥那样不拘不束无忌无畏的人,却在面对他的时候会不知不觉地恭敬而唯诺起来。
这男子随意的一句话、一个笑容,仿佛都有一股难言的矜贵,虽然很柔和,却仍让人觉得居高临下。
到底他是谁?和残风大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他们口中那个叫做迦延的人又是谁?让这两个截然不同又各具气质的男子如此毫不掩饰地关切着。
边陲小镇的客栈,所谓上房也好不到哪里去。
房中的物什都显得陈旧,走进去甚至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霉味。
店小二把他们带到了房中,正欲离开,却被珍河叫住:“等一下。”
店小二退了回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我在外乡听到传言,说这个镇子最近闹鬼,可是确有此事?”
店小二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满脸的惊惧之色,“千真万确,这不,原本我们镇子还挺热闹喧哗的,最近可渐渐荒凉了。家家户户天不暗就赶紧闭门锁窗,稍微有些门路的,都举家外迁了。”
虽然不明白珍河为什么突然对闹鬼传闻感起兴趣,但听店小二这么一说,残风亦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哦?那这个鬼到底是怎么个闹法?”
“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人呀。”店小二道,“天黑以后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腾空而起被抓了去,第二天就在当街发现了尸体……”
小二说到这里,声音禁不住地微微发颤,让茹佳和桑童这两个女眷都感到心里凉丝丝的慌。
“那尸体不、不一般啊……”
“有什么不一般?”珍河问。
“几乎认不出原本的样子,惨白惨白,还干瘪得只剩了一层皮。”小二道,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都有些灰,“我就亲眼看见过从我们店里喝完酒深宵归家的客人的死状——吓死人了,根本不是人干的。他的脖子上有很深的牙齿印子——大家都说定是被夺命鬼吸干了精血死的。”
残风轻轻地蹙起了眉,他向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而且见多识广,听这情形,倒觉得像是有人在练什么邪功。
“人死得越来越多,官府亦派了捕快加紧夜间的巡逻,可是人怎么跟鬼斗呢,连捕快都被抓去给吸干了。那些生还的人都说,明明刚刚还走在身边的同伴,突然之间就被一团黑影抓着腾空去了,很多人拔腿去追也追不上呢。后来没人敢再做捕快,集体辞职,官老爷没办法,也就不催逼着破案了。从此以后,我们镇上夜间没人敢出门在外,除非一些不知情的外地人路过,第二天尸首也被发现在当街上了。”
“怪不得,”珍河点了点头,“你们这里闹鬼的传闻传得很凶很远呢。”
“客官是从哪里来?”小二忙问。
“南陵。”珍河道。
“要去往哪里?”小二又问。
“专程前来此地。”
“知道这里闹鬼还来?来做什么?”小二感到奇怪。
珍河神情一敛,好一会儿,才道:“捉鬼啊。”
这话一说出来,不但店小二很意外,连柳残风亦意外极了。
小二上下打量他一阵,又看了看他身边弱质纤纤的霍茹佳,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公子和夫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走方的术士呢。”说完看了一看柳残风,“倒是这位侠士,一看便是江湖人物武林高手,若他说要捉鬼,小人倒还有几分相信。”
珍河轻轻笑了一笑,“你在这里开店,见惯南来北往各色人物,难道还不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吗?”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你的赏钱。”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赏钱,小二有点不知所措,“多多多……谢……谢……”
“不用谢,”珍河道,“只是刚才我们说的话不要传出去就行了,等本公子真的捉到了鬼,再替我大肆宣扬也不迟。”
“是、是。”
待小二退下之后,残风终于忍耐不住,“陛下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朕没有开玩笑。”珍河这一次脸上并没有笑容。
一股凝重的气氛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升起,不知是不是错觉,残风觉得这凝重之中又夹了几许的悲伤。
桑童听到残风喊出“陛下”,又听珍河自称为“朕”,吓了一跳。
难道这位俊美得不行又拥有神秘高贵气质的人竟是一个帝王吗?
“这位是南陵国主。”残风向她介绍道,“而那一位是贵妃娘娘。”
桑童站起来,呆呆地不知该行什么礼数。
她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大的人物——国君和贵妃呢。
“朕微服在外,你们都不必拘礼。”珍河扬手示意她继续坐着。
“陛下真的要捉鬼?”残风继续问。
“先不说这个。”珍河道,“朕想跟你说说迦延。”
迦延……
残风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又灰败下来,一股说不出来的忧心与慌张,“她——王后她——怎么会失了踪呢?”
桑童这才听明白,原来他们口中的这个迦延竟是王后,是面前这位年轻国王的正妻。
谁知珍河道:“迦延已经不是朕的王后了。”
残风一惊,月兑口问道:“你废了她?”
珍河摇了摇头,“不,我给了她自由。”
他望向残风,目含深意。
残风看得懂,更慌更乱,垂低下了头。
难道迦延还是去跟国主说了吗?为什么她竟然那么执着那么傻呢?
“那天,”茹佳开口了,“迦延姐姐本以为国主会在震怒之下杀了你,她让我想办法派人去找你,通知你赶快离开。可是,当我的人去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了……谁知这时事情发展出乎意料,国主竟然同意给姐姐自由……可你已经走了,留下一封信,寥寥数语,让姐姐伤心难抑,痛断肝肠……”
“你那一走,”珍河道,“辜负的可不只是迦延一个人,还辜负了朕的一番痛苦决定。”
残风黯然沉寂。
他想不到会是这样,想不到年轻的国主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宽宏大量。不但不计较爱妻的情感出轨,反而还成全她。
桑童这时却只觉得心如刀绞。
原来这就是残风大哥的过去,他的郁郁寡欢,他的终日愁眉不展,原来是因为爱上了别人的妻子,还是一个王后。
一个男人的忧伤,果然多数是为了女人。
但是她真的想不通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居然不顾身份不顾廉耻地爱上了丈夫之外的男人,却还能让她的丈夫甘心情愿放她走。
第九章今日之日多烦忧(2)
从珍河与茹佳的口中,残风知道了自己走后南陵王宫里后来发生的事。
自他走后,迦延变得比与他重逢之前更沉静,也更失魂落魄。
每天只吃一点饭,喝很少的水,懒得动弹,也懒得与任何人说话,人自是一天比一天瘦。
那个样子,谁见了都不忍。
茹佳是每去看她一次都要落一次泪,而珍河,在最初几天根本不敢去看她。
整个月华殿都死气沉沉,弥漫着一股悲戾之气,让珍河联想到明河病危时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难道,迦延也会就这样消沉于月华殿吗?
最后,珍河忍不住了,在一天下朝之后直冲向了月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