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把她安抚下来。
那天下午,她把他的衣物一件一件放回柜子里,眼中含着泪,脸上却带着笑。
很好,哥哥不走了。
但是,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吗?即便他不走,他们也不可能长相厮守。
迦延在夜很深的时候造访存芳殿。
因为珍河在存芳殿。
她走进去,跪在他的面前,“国主请移驾,臣妾有事容禀。”
茹佳诧异地望着她。
以前听说过某些嫔妃会用这样近乎无赖的伎俩来争宠,但王后从来不曾这么做过,她也觉得以迦延姐姐的性格,应该不会屑于如此做。
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但她又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
珍河也同样错愕不已,“你……先起来再说。”
“请国主移驾。”
“……好。”他回头看向茹佳,“你一个人先睡吧。”
等出了殿门,珍河向车府令道:“去月华殿。”
“不,”迦延道,“去日彩殿。”
珍河这才发现,她竟是独身一人走过来的,身后并无任何仆从。心里知道很不寻常,面色也郑重起来。
“好,去日彩殿。”
日彩殿的寝宫自大婚那日之后,迦延没有再来过。
她看着墙上,自己画的那幅画早被拿回月华殿去了,而此时贴了半面墙的是他和菇佳写的“龙飞凤舞”,很多很多的“龙飞凤舞”。
珍河看到她在看那些字,有点尴尬,柔声开口:“什么事啊?”
她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往地上一跪,“国主,求你放了我,给我自由。”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珍河倒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我想离开南陵,我想和哥哥一起走。”转瞬间,迦延已经泪流满面,“求求你成全我,反正你不爱我,那就放了我……”迦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来坦白,“国主,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讲道理,你善良而宽容,你很有爱心……这么多年,你不爱我,却把我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得很好,我感激不尽,也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尊敬和信任。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能够瞒你。”她哽咽着道,“我爱残风哥哥,自八岁时候到现在,没有变过。”
珍河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竟然坦诚她爱上别人,而且自认识他之前便开始,如此一往情深。
“我们分开过一次,而且一分就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我以为自己想得开,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但是,离开了残风哥哥以后的迦延只是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这么多年,我没有心,没有魂,我只会安静地笑、无声地哭。但以前的小延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小延就和茹佳一样,活泼好动,笑语晏晏,纵情恣意。当我重新见到了哥哥才明白,没有了他,我真的不是活着的。”
“那我呢?”
珍河心里难以抑制地悲愤起来,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从来没人胆敢正面挑战过他的权威,但在爱情的国度里,他的王后在他面前哭诉着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的痴情,不啻于直接否定了他作为男人的魅力。
“你在我的身边,就真的一点点也汲取不到活力吗?一点点也没有动过心?”
因为帝后回来得突然,日彩殿的灯火没有点全,寝宫里也是暗沉沉的。
暗沉沉的灯影下,珍河的脸色迦延看不清。
但她很认真地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才开言答道:“有过。”
珍河心里升起些许希望,静静等待她说下去。
“如果大婚圆房的那一夜……那一夜你真的爱我,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当他用很温柔的眼神在喜字红烛下凝视她的时候,当他握住她冰冷的双脚放在肚子上熨暖的时候,当他缓缓靠近让她以为他会吻她的时候——如果那时候珍河把新婚之夜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迦延觉得自己会真正爱上他,而放弃对另一个男人的痴迷。
那一夜,她本是怀着与往事告别的心情入了他的洞房。
“那现在呢?”他怀着希望地蹲到她的面前。
如果现在我说我爱你,还来不来得及?
他期待地凝望着她的脸,如此之近,哪怕光线更暗一些,也数得清她眼睛上面的睫毛。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也很漂亮。他从未认真欣赏过她的美丽,现在已经很懊悔了。
却只见她凝着泪,悲伤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
珍河明白了,不再追问,只懊恼而伤心地闭上眼睛。
他的眼中也有泪,但他不让它流出来。
饼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离去,听任她跪在那里,听任着她的哭泣。
把深夜里空寂而暗淡的日彩殿留给她,独自离去。
巧榆追问着迦延:“娘娘,昨夜你去了哪里?”
最近眼皮跳得厉害,心头也总慌慌的,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迦延只是失魂落魄地呆坐着,不言也不语。
昨天自公主府回来以后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半夜里一个人出去,将近天明的时候才回来。
虽说知道她不可能出了宫的,但还是心里感到不安至极。
兰喜那丫头还是一问三不知,但这一次明显神色不对,再多问几遍,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打死都只说不知道。
巧榆简直心慌得要命。
“娘娘,榆娘是奴婢,没有资格管教着你,但榆娘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你是南陵的王后,孟氏的媳妇,也是齐家的女儿。你不仅仅只代表着你自己,如果你要任性,所连累的也不只是你自己,知道吗?”
迦延终于回过神来,呆定地转脸望向她,“什么意思?”
“难道娘娘已经忘了几年前的废后风波了吗?娘娘如果出了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齐家满门便将面临着人头落地。”
迦延的脸色倏然变了,“榆娘,你不要吓唬我。”
“娘娘自己定下心好好想想,就知道榆娘到底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迦延怔怔地,很快,脸色更为苍白,“为什么早不提醒我呢?榆娘?”
她太沉浸于自己的感情里面,只想着拼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就像明河一样,明知要死,就轰轰烈烈地死,而不要苟延残喘地耗尽最后一口气息。
但她竟忘了自己如今姓着齐,她的成败关系到整个齐家,关系了她和哥哥共同的恩人齐夫人。
“我一直在提醒着你呀,可这么多天你天天一醒过来就想着出宫的事,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么多天,她没有觉得自己是齐迦延,她变回了那个天真灵动的小延,她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任性胡为,她一直在钻一个钻不出来的牛角尖。
“榆娘……”她眼泪滚滚地落着,“对不起……对不起……已经晚了……我什么都说了……我闯了大祸了……”
她竟然只想到成全自己,全然忽略了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的命运是与她维系在一起。
“你!”巧榆第一次全然不顾身份地抓紧她的双臂,狠狠地扭着她,“你都说什么了?你跟谁说了?”
“我……”迦延泣不成声,“我跟国主说了……我求他放了我……”
“天啊!”巧榆几乎瘫倒在地。
天啊!那真的是大祸临头了。
“你这个傻丫头!不仅仅是你自己要没命了,连整个齐家,还有我们这些下人,还有藏在你心尖上的那个人……都要没命了!你知道吗?”
“是啊,”她哭着道,“他看上去很生气,他从来没有那么生过我的气……我以为他不爱我,应该不会那么生气……”
柄主很生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惩治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