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抱得这么紧?除了第一次相见外,他是连她的手也不敢稍碰的,现在,她又听到他那熟悉规律的心跳声了,扑通扑通,沉稳如钟,扑通扑通,催人入梦。她闻着他的气息,晕晕沉沉的,又觉得倦了。
于磊扶她走进洞内深处,一齐坐下,“你刚退烧,还是多休息得好。”他将她揽到胸膛前,双手环住了她的身躯,柔声问道:“这样可以吗?好好睡一觉。”脸贴在他的胸前,发擦着他的须,数着他的心跳,眼皮渐沉……
他就是她的床、她的被,她永远的依靠与温暖。
“救命啊!于大哥!救命!杀人了!”
一迭声的尖叫,汗水贴背,心惊肉跳,徐苹又梦见邓明来索命了,这次,他不只胸上插着一把剑,连舌头都吐出来了,手上的指甲又长又尖,一经地鬼叫着:徐苹,纳命来!
“救命!”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徐苹从于磊怀中慌张坐起。“又作恶梦了吗?”于磊安抚她。
徐苹喘着气,擦掉泪水,无言地点头。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蛋,他恨不得入梦保护她,“你连作好几天恶梦了,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不要把害怕和难过藏在心里。”
这几天来,他们离开山区,一路潜回政阳城,每夜,徐苹皆因恶梦而惊醒,又怕他担心,什么都不说,于磊却是心知肚明。
“于大哥,你杀过人吗?”
“杀过。”
“你不会害怕吗?”
“怕什么?”于磊讲起自己的经历,“有的人本来就是大盗杀人犯,罪无可赦,我为了赚点赏金过活,有时出手过重,只好提了人头见官,这些人天诛地灭,全下地狱了,我不怕他们来找我。还有的是江湖恶人,练了武功胡乱害人,这些也该杀,只要被我碰到了,绝不留情。”
“不会错杀好人吗?”
“我心中有一把尺,从宽度量,能让他们改过自新的,就饶了。”
徐苹终于说出心中的恐惧之源,“那像邓明呢?我杀了他,对吗?”
“邓明作恶多端,恶名昭彰,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你为武林除一祸害,怕是很多人都要感谢你呢!”
徐苹心中不再恐惧,于磊果然有他当大侠的原则,拿捏得准,收放自如,也要像他这种性格,方能笑傲江湖吧!
于磊又道:“话又说回来,我不是老天爷,无法纵观他的棋局,最好还是省下替天行道的口号,静观老天爷的最后裁夺吧!”
徐苹不平地道:“可是,这样的话,很多坏人荣华富贵,寿终正寝,珊儿她们这么小,却死于非命,我一想到无辜被牵连的人们,心里就好气、好恨、好痛!”
泪水忍不住迸流出来,一遍遍地为翱天派的噩运痛哭。
“蓝玉一案,被牵累的何止上万人?全部是无辜的,连所谓的谋反主脑蓝玉也是被诬陷的。”
“这……这天理何在?”
“唉!是没有天理。”于磊好言说道:“但是,这些坏人坏事作尽,难道他们日子好过吗?多少人大盖寺庙作功德?多少人安卦位贴符咒?他们是不是夜夜不成眠,怕冤鬼索命?”
“可是像王棠,他一心就想灭我翱天派,死了这么多人,只怕他还会饮酒作乐。”
“你相信报应吗?”
徐苹无语,默默点头。
“不要再想了,注意身体,该睡了。”于磊想要把她揽进怀中,可她却避开了,往旁边的墙靠去。
于磊的身形凝住,“夜里有点冷……”
“我的病好了,谢谢于大哥的照顾。”虽然穿着他的羊皮袄,徐苹仍是抱紧双臂,再度把自己瑟缩起来。
她是需要温暖的,为什么她要逃离他的怀抱?于磊不解,她在想什么?
徐苹将脸颊藏在臂膀里,眼泪悄然滴下,滴到她冰冷无依的体内。
冥冥之中,她知道她正在走一条报仇的不归路,她要替天行道,她要让坏人得到惩罚,这条路走下去,将是无比艰辛。
所以,她不能爱他,不能连累他,她一定要让他抽身,再放他回去行走万里,侠影无踪,走得越远越好吧!
对!一定要教他离开!
白雪皑皑,覆盖在已收割的田地上,日光一照,射得眼睛刺痛,徐苹跳上高地,以手遮眼,探看回政阳城的道路。
他们只能走小径,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初于磊并未杀死全部的锦衣卫,过了这些时候,恐怕他们已在全力搜捕徐苹的下落了。
但于磊没想到,徐苹未死的消息竟已传遍江湖。
“今年雪下得真早,好刺眼,于大哥!我们还是绕山路吧!”
于磊眯起眼,发现这个村落静得出奇,他原先会走这条村子,是考量它是小村小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说不定还可以顺道为徐苹添购一套冬衣,眼见这个白雪田地透着诡异,他立即同意道:“我们回头。”
“往哪儿去?”一个猩红人影倏忽浮出雪地之上,手上拿了戟刺,面貌凶恶,挡住于磊的去路。
那人指着徐苹道:“你就是徐苹吗?听说你有薛婆婆的秘方,是不是?”
丙然遇上危险了!徐苹有点冷,有点害怕,她的手心冒着汗,微微颤抖着,却是不说话。
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住她的,温热有力,平复了她的颤抖。徐苹抬眼望向于磊,他则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于磊开口道:“你就是华山天戟飘红影的张应吗?”
张应大笑道:“正是本大爷!你这个落魄汉也懂得本大爷的名号,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在下于磊。”
张应一震,随即恢复笑意,“原来是万里无踪啊,今儿个怎么拉着徐苹的手,还拉得这么紧?是你抓到她了吗?”
“你要夺她?”
“那当然,江湖上谁不知道她得了薛婆婆的秘方,成了一部活药典。谁有了徐苹,就有了精进武功、延年益寿的绝世药引,而这个小妮子又好看……嘿嘿,于磊,我们打个商量……”
于磊神色坚定,“不准碰她。”
“于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不由分说,于磊放开徐苹的手,上前就攻出一招,张应举戟格挡,又变了一张凶恶的脸,“你武功高吗?我华山天戟岂会怕你万里无踪?”
两人相斗,惊险万分,张应的武功在江湖也算是数一数二,出手向来不留情,只要一出招,必然见红,现在他手上又比于磊多拿一件锋利的兵器。白日照着森然的锋芒,猩红披风团团飘动,好像洒了满天的红雪,徐苹忧心地观战,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于磊斥喝回去。
于磊一个回身,竟被张应划伤手臂,顿时雪地落下点点血滴,徐苹惊叫道:“于大哥!”
原来于磊是以退为进,险中求胜,他再出其不意一踢,将张应扫倒在地,利落地点了几个穴道,笑道:“张兄,今日在下挂彩,也不至于辱没你出招见血的英名。”
徐苹赶到于磊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流泪道:“你还说什么笑?都流血了。”
“皮肉伤而已。”她又为他哭了,于磊心头一紧。
徐苹拿出贴身藏着的手巾,为他包扎手臂,仍然哭着,“刀剑无情,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啊?”
于磊从小到大,受伤无数,这点小伤根本不足挂齿,但从来没有人为他担忧若此,再瞧着那条手巾,很是眼熟,淡柔的绿,清幽的花香,好像是他客居政阳城时,每每练武教课后,徐苹为他送上的那一条手巾。而这些日子来徐苹一直把它藏在贴身的里衣吗?
这个多情的小女子啊!于磊模模她的发,“别哭了,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