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招下来,徐苹香汗淋漓,气息微喘,即使她知道于磊有意让步,剑招既缓且平,但她还是无法招架他蕴含其中的凌厉锐气。
一个闪失,徐苹长剑落地,她回身避过于磊的剑气,脚步却是一滑,就要仆倒在地;于磊眼明手快,左手环住她的腰身,用力一带,让她靠上他的胸膛,两人皆得以稳稳站住。
脸颊贴上他胸膛的那一刹那,徐苹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也闻到了他特有的男人气味,她知道父亲在一旁观看,霎时脸红耳热,抓着于磊的臂膀,急急稳定身子,退离他数步,低头道:“于大哥,让你见笑了。”
“徐姑娘果然技冠群英,徐掌门后继有人了。”于磊向着走过来的徐国梁拱手为礼。
“是你英雄出少年呵!”徐国梁称赞道:“今日得见万里无踪的好功夫,老夫真是服了!服了!”
“不敢!在下只是和徐姑娘切磋,还望徐前辈指点。”
“该是老夫向你请教才是,看来非得多留你几日不可,咱们好好切磋切磋翱天剑法的盲点。何况你是苹儿、晨儿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翱天派的恩人,改日叫苹儿带你四处走走,政阳城山明水秀,你好好玩赏,安心作客!”
“岂敢叨扰徐前辈……”
徐国梁笑道:“当作是一家人吧!不要客气。”
家?于磊这辈子还不晓得什么是家。自幼到大,他总是一个人,从不知道什么是家的温暖,此刻,他忽然了解徐苹在除夕夜黯然神伤的心情。
回头见到徐苹流汗娇喘,他从腰间掏出手巾还她,徐苹接了,却是不擦,只是折起来放进袖子里。
一个无言的动作,徐国梁看见女儿露出前所未有的羞怯神色,面容却是分外明亮动人,他也曾少年,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苹收拾长剑,一阵寒风吹来,扬起她的细柔发丝,空气中飘散着她若有似无的发香,于磊一吸气,仿佛又感受到她在他怀中的柔软。
这辈子,他是注定当不成感情的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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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地,于磊在徐府已经住上一个月了,过去他停留同一个地方,绝不超过三天。这回,为了佳人,他一延再延,迟迟无法决定起程。但一颗飘荡无拘的心,早已远离。
由于政阳城是翱天派的地盘,众人知道翱天派来了万里无踪,又是徐家姐弟的救命恩人,莫不争相邀请。
这些日子,徐苹陪在他身边,两人已逐渐熟稔,于磊除了避谈身世来历之外,他俩无话不谈,在城里城外,留下欢笑的足迹。
这日。
于磊终于下定决心,“我该走了,再待下去就不是万里无踪了。”
知道他迟早还是要离去的,徐苹压下难过,故作轻松地道:“那就准备给你饯行了,你这一去,又不知道是几万里。”
“说得好,我打算去昆仑山的险峰走走,挖挖药草,也想去东南沿海搏浪,抓它几条大鱼,不过,我还拿不准走哪个方向啊!”
就像初次离别,他原先打算往北走,后来又改变心意向南行,她是无法抓住他的行踪的。徐苹曾问他为何进政阳城,他只是回答北方太冷了。
应该不只是这个理由吧!徐苹不敢胡乱猜测,她总是模不清他的底,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么久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称她为徐姑娘,为两人之间隔起一道防线,而她一个姑娘家,又是翱天派的门人,能向行踪无定的他表达什么呢?
吃过最后一晚的饯别席,众人散去,徐苹回到房里,坐立难安,她在房里来回踱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拿起藏在箱子内的荷包,往于磊房间而去。
于磊仍未入睡,见了徐苹,惊讶地道:“徐姑娘,这么晚了……”
“你明天一早就要走,我……就不送行了,现在……现在来向于大哥道别。”
徐苹垂下头,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个尾音几乎是梗在喉头。
于磊站在房门边,心里雪亮,但他仍微笑道:“人生相聚,终须别离,你不要难过。”
徐苹仍不敢抬头,深怕会克制不住她的泪水,“我知道,反正你来来去去,还是会路过政阳城,到时就请回来看看我们。”
“当然,这些日子多谢翱天派的招待,政阳城的好山好水,于某永生难忘。”
好山好水之外,他是否还记得曾伴他同游的女子?徐苹捏了捏手上的荷包,“这个……这个送给你。”
于磊接过一看,灰色布面的荷包缝线细腻,上头绣着竹石雀鸟,构图清雅,旁边还绣有一行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何等含蓄可人的柔情女子啊!于磊又心动了,但是,他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走得干干净净,不留回忆,更不留情,他天生放荡无踪,绝不为情羁绊,也不愿别人寄情于他。
徐苹又道:“我看你的银票铜钱没一个收处,给你缝了这个荷包,系在腰间,贴身又不露白,希望你喜欢。”
“谢谢!”于磊盯着那两行诗,“天下虽大,何处不见明月?你看月,我也看月,都是在同一个明月之下,也不算别离了。”
是这样吗?明月会为她传递讯息吗?还是共看明月,相思泪垂?徐苹的心拧绞了起来,于磊是如此地洒月兑,他心里没有她,她就不该缠绊他,只是,爱慕之情如同漫生的水草,紧紧地缠住她,直教她淹没在滔滔逝去的流水里,浮沉、窒息……
忍不住满腔心酸,“于大哥……”两道泪水终于滚落而下。
于磊大惊,“徐姑娘,怎么了?”
“请你别走。”也不管姑娘家的矜持,徐苹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傻丫头!”他从未如此叫她,我见犹怜呵!却是不能害了她,“你忘了吗?天地是我家,忘形于江湖,才是我的生活。”
“我没忘。”徐苹抹一抹眼泪,“你是应该回去天地之间,抱歉,我不该留你。”
“不要说抱歉,今晚大家也一直劝我留下,只是再留下去,我就变成翱天派的人了。”于磊玩笑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学你四处流浪,放宽心胸,不为世事所苦。”这倒是真话,凡事看得开,她也不会为此刻的难言之情所苦了。但是她走不掉,翱天派需要她。
“你过不惯的,浪迹天涯看似快活,但日晒雨淋,山林之间又多野兽……”
徐苹笑了,“我明白,要武功高强如于大哥者,才有本领浪迹江湖。”
“你是一个姑娘家,应该嫁个好夫家,安稳地过下半辈子,他日你若成亲,不要忘了寄张请帖给我。”
成亲?此时一别,今生今世再与他无缘。
徐苹眼眶又热了,可仍轻笑着:“你四处飘泊,这喜帖恐怕投递无门呢!”
“只要你在成亲前一个月放出消息,我在天涯海角都会赶来喝一杯喜酒,翱天派嫁女,将是何等的江湖盛事!”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于大哥,你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以后晨弟娶妻,你也要回来。”
“没问题!”
言尽于此。徐苹强颜欢笑,“夜深了,你该休息了。”最后望向那对深邃的眼睛,她又忍不住哭了,泪水扑簌簌地掉落,她忙转身拭泪,“我回去了。”
人非木石,岂能无情?她的泪全是为了他啊!于磊心头火热,忘情地喊住她,“徐姑娘!”
徐苹脚步僵住,背对于磊,不敢泪眼相看。
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于磊伸出手,直想把她揽入怀中,闻她的发香,抚慰她的忧伤,他不愿她难过哭泣,他也想全心全意地爱她,可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