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蓉端了一杯茶推门进来,将茶杯摆放在他的书桌上。
“茶好了。”
“谢谢。”他因心虚而显得有些陌生。
玉蓉的唇边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带着几许苦涩的回道:
“不用客气。”
她说完转身就要出去,至刚匆匆叫住她:
“玉蓉,请等一下。”
“还有事吗?”她询问。
他一时之间反而嗫嚅起来,“你不问我到哪里去了吗?”
“我知道。”她平心静气的回答。
他轻声的叹息,也不觉得意外,凭她的聪慧,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我去找兰芝了,可是她拒绝我。”他的声音透着几许落寞。
玉蓉讶然的望着他,“她怎么会拒绝你?”
“她不愿意伤害你。”
“你没有告诉她,我同意你这样做?”
他神情黯然的回道:“反正她就是不肯接受我对她的关怀,更别提什么照顾。”
她平心而论的道:“其实就算是对老朋友的关怀照顾也不为过,她这样刻意的要和你划清界线,反而显露出她对你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存在。”
“你真这么认为吗?”他怀抱一丝希望的追问。
她露出抹苦笑的点头。
她对这个丈夫是太了解了,他虽然告诉她,他是受秉辉之托,要多加照顾兰芝,一切会发乎情,止乎礼,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兰芝忘情过,将来的发展如何,连他都无法预测。
“你看我该怎么办?”他竟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的向她问。
她心里有种可笑的感觉,却笑不出来。
“别问我,这是你自己的事。”
至刚目送玉蓉走出书房,心头压着沉重的郁闷,禁不住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十一章
兰芝习惯早起,正坐在客厅看报,至刚却突然来找她。
“兰芝,我必须和你谈清楚。”他神情苦恼的望着她。
“我昨天晚上不是就讲得很清楚了?怎么你一早就又跑来?”她带着几许不悦的责备他。
他近乎哀怜的恳求,“不要这样对我,兰芝,我的心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
“我不需要了解,也不想了解,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有些严厉的说道。
“兰芝,你听我说……”他的眼神尽是苦痛。
她断然截掉他的话,“我不想听!也请你不要讲出一些不该讲的话。”
她的心里其实充满恐惧,害怕多年来一直保护着她的盔甲万一被他打破,她真的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执意说道:“没有什么是不该说的,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当初是你对不起我,你亏欠了我的。”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她算清这笔账,她不禁慌乱起来:
“是,不错,我是亏欠了你,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有必要再为那些往事纠缠不清吗?”
“事情没有过去,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你何必再这样自欺欺人?”他深深的凝望着她道。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她的情绪有些失控的对着他大声嚷叫。
“兰芝,你冷静一点,好好的想想,我们都年纪不小了,还有几年好活?你真的愿意看我们就这样蹉跎一生,而不愿意好好把握我们所剩无几的岁月?”他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沉痛。
兰芝宛如彻底被击垮般的跌坐在沙发里,伤心的哭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来,也有些悲伤的道:
“不是我要退你,而是这辈子我们都活得太辛苦了,也应该为自己打算。”
“那样我们不是太自私了?”她的语调颤抖,显露出内心强烈的激动和挣扎。
她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感,当初那份爱苦苦压抑了近三十年,此刻全在胸腔里翻搅,崩溃在即。
他神情充满苦涩的缓缓说道:“如果我们不自私,那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对她太不公平了,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她痛苦的摇着头,泪水不停的奔泄而出。
他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膀尽情痛哭。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感觉,他的肩膀曾是她的一切,经过这段漫长的岁月,彼此都已苍老,但这份爱却是丝毫未变。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心中的爱还会如此浓烈?她曾自欺欺人的否认这份爱的存在,也以为彼此间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谈情说爱,可是此刻她却清楚的知道时间无法改变真爱,命运只能拆散他们,但毁灭不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你们在做什么?”悦红愤怒的质问令他们蓦然分开,同时朝悦红望去。
悦红迅速的冲到他们面前,神情扭曲的怒瞪着他们,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男女,我爸尸骨还未寒呢!你们就敢公然的在客厅里卿卿我我?”
“悦红,你该会了……”兰芝急切的想要解释,悦红却不给她机会。
“这次是我亲眼所见,你还能说是误会?”悦红的语气充满讥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兰芝气急败坏的道。
悦红再一次打断她的解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你本来就是一个背叛丈夫,不道德的女人,我替你觉得羞耻!”
“你更羞耻的是,有我这个亲生父亲吧?”至刚一针见血的道。
悦红就像刺猬般的张开全身的刺反击:
“不错!因为你们不道德的行为,才会生下我这个有着魔鬼印记的女儿,这是报应,你们懂不懂?报应!”
至刚生气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道德,对当初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够多了。”悦红不屑的回道。
“不,你一点都不了解。”
悦红讥讽的反问:“还有什底我不了解的?”
“你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那是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所有去换取的东西,世俗的看法与道德的约束全都影响不了你的决定,那才是真爱。”至刚由衷的说着,希望能让悦红接受。
悦红深深的与他对望了半晌,神情依旧冥顽不灵的说道:
“顶着爱情的头衔,就能够昧着良心做不道德的事情吗?”
兰芝痛心万分的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恨我们呢?你毕竟是我们的骨肉,可是你对我们,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你知道我们心里有多难过吗?”
悦红表情冷酷,语气尖锐的回道:
“我是恨,恨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恨你们的不道德却全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我该承受这些?为什么?”
兰芝与至刚对望了一眼,两人皆神情沉痛得无言以对,他们知道悦红从小就对自己脸上的胎记十分自卑,想不到现在她竟以此为仇恨他们的理由。
悦红带着一股悲愤的情绪奔出门去,兰芝和至随心情沉重的坐在客厅里,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良久,至刚才打破沉默的说道:
“我得到公司去了,晚上再来看你。”
至刚黯然的起身离开,他走后,兰芝心头越加觉得孤单,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她能依靠的?
“悦红,你人在哪里?我找你找得快急死了。”一听见她的声音,朱利文立刻急急的追问。
上午他打电话到公司给她,小雅说她还没到,他又打到她家去,才知道她和伯母发生冲突,他几乎每十分钟就打一通电话到公司查问,心里十分着急,却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我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她告诉他。
“我马上过去找你。”他立刻挂断电话。
悦红回到座位,心里浮现一丝暖意。
早上冲出家门之后,她就一直在街上游荡,复杂的情绪使她不愿再面对任何人,宁愿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乱逛,竟然走了好远的一段路来到这家咖啡厅,才打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