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轩与彭羽娴之间有着一段静默,她将视线的焦点投注在刚端上不久的冰咖啡上,看着杯内黑褐色的液体上的乳白凝脂,为它点缀柔和的线条。
方文轩则是将炯然目光大胆地倾注在她身上,欣赏着她的静谧、恬淡。半晌,他终于开口:“羽娴,你常上这种地方吗?”
“很少。”彭羽娴简单扼要地回答。
“不喜欢这里的感觉吗?”方文轩以为自己带她来错了。
“不,它的优闲气氛,令我觉得心旷神怡,我怎会不喜欢呢?”
“那为何……”方文轩继续旁敲侧击着。
彭羽娴淡淡绽出一抹笑容,轻轻搅拌着冰凉液体,看着因为规律搅动而浮现的小漩涡,不疾不徐地轻啜品尝后,才淡淡笑道:“大概是没机会吧!”
虽只是淡淡的浅笑,却令方文轩心旌神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没机会,那岂不代表……“羽娴,你有男朋友吗?”方文轩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探问着,一颗心却也因此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般地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这句震撼的疑问句直令彭羽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作答,也令隔桌的涂光杰屏息以待。
忐忑的彭羽娴拿着小汤匙的手毫无意识地直搅动着杯内的液体,低垂的眼帘,遮去了她秋水翦瞳里的淡愁与落寞。
好一会儿,她才幽然道:“为何这么问?”
“我……羽娴,如果你至今仍未有知心男友的话,我希望我将会是你的唯一,自始至终的唯一。”方文轩坚毅的脸上,浮现着霸道的坚决气势,石破天惊、惊涛裂岸地丢下一句爆炸性的宣言。
犹如一记闷雷当头震撼劈下,击得彭羽娴脸色倏地惨白惊惶、目瞪口呆;也轰炸得涂光杰震惊、愤怒莫名,直想冲上前去撕碎了方文轩。
“不……不。”天呐!怎……怎会这样?彭羽娴轻晃着一张惊惧小脸,虚弱小声地嗫嚅,而美丽的唇瓣竟微微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对……对不起……”
“对不起?”闻言,方文轩倒抽了口气,不确定地反问,心里隐隐有着不安的感觉在渗透、蔓延。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彭羽娴一鼓作气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希望藉此打消方文轩的期待念头。
闻言,方文轩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她给自己的回答竟是已有喜欢的人了。
可怕、冗长的沉闷,再次地笼罩在他们周遭。彭羽娴不知所措、如芒刺在背地藉着啜饮冰咖啡,来压抑内心的旁徨与不安。这一刻,她多期望时光能快速流转,别像只蜗牛爬地如此缓慢。
蓦地,方文轩脑际响起游佩雯所说的话,难道……好半晌,他才阴鸷黯沉地冷漠开口:“是他吗?”
“他?”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彭羽娴猛地抬头,双眸里盈满着怯怯惊惧与茫然不解。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就是姓涂的那小子?”方文轩语调里充斥着妒恨酸涩味。
阿杰?怎会扯上了他?彭羽娴一愕。
从亲耳听见彭羽娴承认有喜欢的人那刻起,涂光杰的全副心神、注意力便更集中了,也更专注地屏息凝听,而今,再闻方文轩挑明了问,更令他不敢有丝毫闪神,以免听漏了重要玄机。
“我——”
电光火石间,一阵剧烈的痉挛由月复中直冲而上,猛地,令彭羽娴狠狠地倒抽一大口气,脸色倏地血气尽褪,残留下骇人的惨白。
“羽娴,你果真是……”方文轩脸色大变,直觉地以为她突来的异状,是因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
不对,似乎不对……涂光杰惊觉事有蹊跷。
紧抿的双唇,紧蹙的秀眉,她彷佛正在努力承受着什么痛苦似的。
“羽娴,你怎么了?”方文轩后知后觉地,这才察觉她脸上着实不寻常的惨白似乎另有原因,他焦急地想起身至她身畔。
说时迟那时快,涂光杰霍地拔身而起,一阵风似地来到她身旁,留下同桌一脸诧异不解的游佩雯与钟焕星。一头雾水、如坠五里雾中的二人茫然对视后,也连忙地赶至隔桌。
熟悉焦虑的急切嗓音传入了彭羽娴的耳里,她抬起苍白得骇人的惨容,有气无力地嚅道:“阿杰……”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突地被挡住身躯、隔绝在外的方文轩,在看清来人时,原已对涂光杰怨妒有加的情绪更是猛地飙扬起来,怒火中烧。“你们竟然跟踪我们,这么下流!”
“你有完没完!”游佩雯老实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涂光杰炙热的目光紧紧的定在彭羽娴过于苍白、微沁着冷汗的挣扎面容上。
“羽娴,你究竟怎么了?说话啊!”
“……阿杰……痛……好……痛……”彭羽娴急遽地猛喘息,努力且虚弱地轻吐出断断续续、不连贯的字来。
“痛?哪里痛?”涂光杰焦急不已。这时,他猛地发觉她的双手正紧压着月复部不放,身体亦因疼痛而颤抖不停。
毫不迟疑地,他紧急抱起已蜷缩曲成虾状的彭羽娴,直奔楼下。
事出突然,钟焕星亦偕同游佩雯紧跟而上,而游佩雯更是慌作一团,六神无主地泫然欲泣。“羽娴……你别吓我啊!羽娴……”
而仍呆怔原地的方文轩,被游佩雯那一吼之后,原本的气焰早已消弭无踪,只留下茫然与无措,耳边恍惚又响起游佩雯的话语——
一厢情愿的作法,只会替别人带来不便、多惹厌烦……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错在强人所难,错在自作多情,更错在造成她的负担。羽娴,我真的错了吗?……
***
而紧抱着彭羽娴的涂光杰,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惨白的唇瓣、微颤的娇弱身躯,他的心彷佛狠狠、重重地被揪痛鞭笞着。他恨不得能替怀中无助的彭羽娴承受这疼痛的折磨摧残。他的双臂不由得箍紧她,想给予她无形的支撑力量。
“星,不能再快些了吗?”游佩雯频频回头看彭羽娴的状况,不住地直催促开车的钟焕星。
“你没看见我已经很尽力了吗?台湾的交通你又不是第一次领教。”钟焕星也因走走停停的拥塞交通而显得有些急躁,语气亦不免重了些。
“你——早知道刚刚就叫救护车。”游佩雯不悦地埋怨了起来。
钟焕星冷冷打断她的话,“是啊,说不定救护车也被塞在某个地方,还赶不上载人呢,更甭提是救人了。”
“钟焕星,你——”游佩雯吼道。
“好了,你们两个,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边斗嘴,请静静好吗?”涂光杰隐忍着怒气说道,平淡的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味道。
痛……肚子好痛,痛得她直想放弃与之挣扎搏斗,更想就此弃械投降地成为疼痛的俘虏……但,好温暖、好温柔……是谁?
脸上忽地一串冰凉之后,是道更温热的呵护。
是谁在轻喃细语、百般温柔的对她说话?是谁?Jye吗?彭羽娴的意识已极近昏迷、纷乱。
串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紧掩的羽睫深处滚落,滴滴落向涂光杰的心坎,点点敲击着他揪痛不已的心。他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气自己无法代她受这痛楚,更气自己没能及早发觉她的异样,让她遭受如此巨痛的折磨。
他以吻代手地吸吮她脸上滚落的剔透泪珠,轻轻柔柔的嗓音,像带着魔力般地安抚镇定着她。“羽娴,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了。羽娴,别怕,有我陪着你,永远别怕……”
***
守候在急诊室外的涂光杰等三人,不住地引颈企盼,望着仍亮着红灯的“急诊室”,心则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成正比地沉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