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会爱上她,但这份神秘来得凑巧,他宁愿保持对待陌生人的神秘感,不愿依她所知往下发展。
想想,如果他企图采取何等惊人的动作,而她早能预知企图结果,请问,生活还有何乐趣可言?就好象他要摘下一朵花,而那朵花自动连根拔起说:何劳您费心——那般乏味。
患得气躁,他习惯性地模出烟来抽,忽生奇想,想奔向窗外变做彩云飞……
“你的健康状况如何?”他望向窗口。
“比我老公好,他因为抽烟过多,后来有肝硬化现象。”她瞪着他的烟。
他转过头,看着她,看着烟,瘪瘪嘴,然后用力按熄烟。
起码预知命运能让他变得健康吧!他想。或者他能戒掉恶习,变成完美情人或完美丈夫也说不定。
“既然你身体状况不错,走,我带你去爬山!”
他猛力将她拉起,不管她喉头哽咽。
“不行,我只有一双高跟鞋。”
她指着门槛斜放的细跟鞋,他看到了,心想,谁管呢?或者一开始他先爱上这双鞋呢!
于是,她真的穿上两寸高跟鞋爬山,就在附近叠叠山峦间,邵第九卯足力往上攀登,她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等等,你走慢点……”她叫唤他,体力不堪负荷地倒在树边拚命喘息。
“别忘记,我已是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他停下脚步,掉头朝她走来,胸腔中燃烧着莫名火气。
原来很多人都在自欺欺人,她以为自己超过四十,身体老了,思想老了,感情冲动也跟着老了,她会像十年前那样冲动地爱上他吗?
她面对的是同一个人,但他面对的是不同年纪的女人,二十岁的爱和三十岁的爱不同,三十岁的爱又跟四十岁的大不相同,或着到四十岁时,她才后悔三十岁时太滥情……
瞥见他眼中升起的火种,她摇摇头,任细软发梢在肩头晃动,他仍是个陌生人。
“四十岁?你何以认为你已是中年妇人?体力不支,筋骨萎缩,记忆力减退,还是眼角出现皱纹、皮肉松弛?”
“岁月告诉我的,今年我就要满四十二岁了!”她气愤的叫道。
炳哈哈,他在心里大笑三声。
想不到世界上最会骗人的就是岁月了,日落日升,每日一致,人们何以认为岁月流失了?岁月——心智老化之代用词。
“好吧,老太太,可不可以暂时忘记你四十岁的年纪,和我这年轻小伙子共踏……嗯……青山一游。”他差点说溜嘴,把青山说成巫山,幸好望见她严肃的表情,霎时让调侃吃进肚子里去。
天上飘过一朵白云,轻风掠开她的细柔发丝,葛庭双颊隐约浮起笑靥,态度从容不迫。
“小伙子,你知道吗?有时候人类潜能并无年龄之限。”
于是,她拋开他,大步地迈向前方。
他略略吃了一惊,继而追上她。
然后,他只能望见她的背影,如何加快脚步都无法跟上她。
她的长发随风飘送,像条冗长黑幕困住他,他无法置信四十岁的女人能健步如飞,且每个脚步强劲而有力,别说三十二岁,恐怕二十二岁的女人都没她的好体力。
他们一路奔波,经过长长针叶林,穿过丛丛如荫绿草,他们竟然爬到出的顶端,面对霭霭白云,山峦美色尽收眼底,他却颓然倒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笑着俯视他,他从白云堆里望见她,洁净宛如天使,他在作梦了……
“念书时,我是田径队员;毕业时,我是个未婚妈妈;结婚前,我夹在宿命与非宿命之间;认识邵第九,我重新塑造生命;认识你——天才说谎家,让我变成……”说着,半空雷电乍现,洁净白脸顿成黑脸,变成张牙舞爪的王美云……
她忽然张开手臂扑向他,指爪用力拍住他的脖子,他惊恐万分地瞪着她。
凶手……
第六章
“凶手!”
邵第九掐住自己的脖子从床上摔下来,惊恐万分地瞪着漆黑客厅。
墙上的钟停了,他没有带表,窗外黑色沉沉,看来已是半夜时分。
浴室传来唏哩哗啦的声音,葛庭在里头洗澡,他匆忙爬回床上躺好,让冷汗逐渐缩回毛细孔,才知道原来自己作了可怕梦魇。
怎么回事?原来他想着浴室里的人搔首弄——美妙的淋浴姿态,正兴奋地难以入眠,怎么后来会变成噩梦一场呢?
这几天,他把神经绷得太紧了。
同样的这几天,他过着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可以形容成——如天仙一般生活。他整天同葛庭游山玩水,忘记了医院里的繁忙生活,丢开了恼人的生活压力,忘记王美云可怕的脸,只是和葛庭忘记时空般地生活。
然后,他慢慢地认识葛庭,这位来自时光隧道的女人,外表像一面平静湖泊,里头却暗潮汹涌,葛庭——绝不像她说的单纯。
她非常聪明,并且有逻辑概念。
第一次教她打牌,她连几张牌都不知道,牌挂在手上像把扇子,两脚也跟上桌面帮忙。
第二次教她打牌,洗牌可以从手心洗到手臂,再如流水般泄回手心。
第三次教她打牌,他输得差点月兑裤子。
第四次,他不和她打牌了,和她玩成语接力,没想到她熟读四书五经,光是一本红楼梦可以背到一百三十回。
最后,他使出看家本领,以很卑鄙的男人力气和她较量。
他和她比的是,他当兵时最拿手的伏地挺身,以为自己至少能做到五十下以上,可是,他忘了那是三年前的记忆,也才三年的怠惰而已,竟然让他做到三十下就气喘吁吁倒地不起。
“我就说嘛,你要少抽烟,烟对肺部不好。”她依旧上上下下做着伏地挺身,一边还可以和他聊天。
看她精瘦的手臂撑住全身重心,白净的脸依然挂着笑容,她似乎没有汗腺,没有神经,没有疲劳知觉,而她却说她已有四十岁高龄……
“够了!”他大声阻止她,他已数得头昏脑胀。
她放下手臂松口气,终于有些细汗流下来。
“还好你喊停了,我正好做不下去,我做了几下?”
她坐起来,抓起毛巾擦汗,身上穿着他为她选的绣花白衫,那种质地出奇轻软的布料,适合“无能”女子的那种式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鬼!”他指着她叫,他的面色才真像鬼。
她瞇着眼笑,回复女人娇媚的本质。
“应该称为我的秘密专才,我对运动很在行,很奇怪对不对?这是我喜欢做的事,只要有烦恼、生气、挫折,别人会哭,我则是用运动发泄情绪。我喜欢跑步、拉环、练瑜珈术,近几年才迷上伏地挺身。”
说着,她举起脚,竟能不弯地碰到面颊。
他有点害怕,万一她把头拿掉,告诉他:我还喜欢练移头术时,他可就要疯了。
“可是你的身材……一点都看不出来。”他迟疑半天,视线在她纤细的腰围上游移,既而转至修长的两条腿,和正常美女一样,没有蹦出恐布的肌肉,实在令他难以相信。
尤其是她的高龄。
“傻瓜,我喜欢运动,目的不在比赛,因为没有压力,我可以玩技巧,就像绣花一样,愈绣技巧愈精湛,我跑得没人快,但是耐心十足。”
“可是……你不觉得……体力增强了许多?”
他试图解释实际年龄与错认年龄之差距。
“一样。”她想都不想便说。
他疑惧更深。
若邵第九是个贩夫走卒,对葛庭的话也许深信不移,但是他是个医师,对人类的身体状况再熟悉不过,即使运动细胞再顽强的人,也会有衰老现象,而且最大差距即是由青年变到中年,他难以相信此阶段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