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初恋、相恋以致不顾一切缔结连理,想必幸福美满又甜甜蜜蜜,那些海誓山盟、刻骨铭心之爱恋情节,只有身历其境之人才能想象,如果他因此而害怕了、逃避了,甚至放弃唾手可及的美妙感受,转而追求另一种命运,结局未必会更充满,他可能因此而犯下此生最可怕的错误。
但是,最后他离开她了,结局似乎不尽圆满,可能是他或她造成的错误。如果这段时间他能改变她或自己,不重复以前的错误,那么结局就会改变。
他忧心重重地思索着,她则在饭厅上摆满菜肴,当他听到她的频频呼唤时,肚子早已叽哩咕噜响个不停。
他又发现她有双巧手,虽然只是家常便饭,但每道菜色香味俱全,害得他只能把口水吞入肚子里。
“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吗?”她看他愁眉不展,不禁担忧地问。
怎么会?这些都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她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连调味料都放得恰到好处。
可是,他怎能说出实情,这种手艺必定是经过他十年的挑剔才训练而成的,如果他承认好吃,岂不让她更加怀疑……
“还好,只是我比较喜欢清淡的口味。”他勉强地否认事实。
她有些尴尬,没办法,好象她只会邵第九的口味。
他默默吃着饭,不时发现她偷窥的眼神,他想着,是否胶布掉下来了?或者他不小心露出邵第九的习惯动作?他战战兢兢地吃着饭,并且刻意放慢脚步,以前他吃饭总是囫囵吞枣、快如闪电,但现在不行,他要改变习惯,而且不能吃多。
“吃饱了?我以为年轻人胃口都很大。”看他放下碗筷,她不由的问。
“不是每个男人胃口都大。”他抹抹嘴,态度自然。
是吗?她跟着放下碗筷。
“你吃得很少。”他看着地清瘦的小脸。
“我本来就吃得少。”她轻掠耳边的长发说。
看来,他对她完全陌生,而她对他了若指掌。
她默默收拾着碗盘,等她走入厨房,他急忙从袋子里掏出一盒面包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还不忘偷看厨房里的人会不会发现。
他想,这种非人的生活还要熬多久?
他们坐在客厅闲聊,他必须开始行动了。
“谈谈你老公吧,他是造成你心理障碍的重要因素,你们为什么相爱?”他开门见山就问。
“缘分。”她说得简单且笃定。
“你不是说,当时他有个要好的女朋友,而且好象已经谈及婚嫁了?”
她眨眨眼,有点吃惊,想找出他问话的目的,他立刻摆出心理学家的威严来。
“他立刻和她分手了。”
“态度很坚定吗?有没有遭遇到什么困难?有没有被他女朋友打死或踹死?我的意思是说,过程会不会很复杂,由此可证明你丈夫爱你的程度,以及他的个性等等。”他振振有词的解说,但她露出怀疑眼神,于是他又想到另一个理由。
“我有一个朋友,他正想和他女朋友分手,情形可能和你丈夫差不多,所以,也许你丈夫的经验可以警惕天下想和女友分手的男人,使他们免于受伤的危险。”
喔,她释然多了,他的神情则愈来愈紧张,急着想知道美云会有什么反应。
“据我所知,没有他想得那么可怕吧,那时他也十分害怕,怕他女友会因此心碎而死或采取什么报复行动,他女友是个非常……怎么讲,好强的人吧!”
“结果呢?”他急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很平安。”她的唇边浮出笑意。
“平安?”他吃惊地大喊。
她用力点头。
“那天,他终于决定和她分手,中午忧心忡忡的出门,晚上回来时却春风得意。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他女友早就预感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一点也不惊讶,他说,他们坐下来和平谈判,讲条件,你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独立的。”
“什么条件?”他张大眼睛。
“赔偿她精神损失,其实也不过分,她只要回她以前给他的东西,像送他的戒指啊,冰箱冷气的,最后我丈夫折现金给她,并且介绍几个适当人选傍她,两人好聚好散。”
他瞠目坐着,难掩内心的激烈狂喜,想不到九年的痛苦恋情禁锢,只让他损失些物质上的废物,这种下场,让全世界负心汉都要雀跃起来了。
“中午?”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刻吧!”她看看窗外阳光。
“我这就去!”他猛然朝门口冲去。
“去哪里?”她在后头大声叫着。
“去……去告诉我朋友!”他回头告诉她,尔后整个人消失在大门外。
她目瞪口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居然说走就走,把她一个人留下……
理智还未苏醒,忽然他又折回来,满心喜悦地站在她面前,她张着嘴,两眼瞪得更大。
“等我,千万别走开。”
他丢下这句话,然后真的消失不见了。
※※※
艳阳在头顶上晃着,他确定带来了春天消息。
邵第九开着快车,在马路上东奔西窜,直想冲向云的那端。
没想到,想不到,他原以为可怕至极、生死诀别、爱恨交织的分手场面,竟然如此轻易解决,没有掉泪,没有怨气,没有暴力镜头,美云甘心放弃他。
其实,被女人甘心放弃,正常男人都该觉得悲伤,因为交往九年的情感竟无丝毫惋惜,美云连想挽留余地的都没有。
不过,只要了解那男人的确忍受了九年的情感酷刑,就不会有人惋惜这段感情。
美云,用她女强人的手腕掐住他,从开始到最后,她始终为此沾沾自喜。
倘若那些记忆没有欺骗他,即使到了分手时刻,他还是不能原谅她。
分手,好象等于到了裁判对方罪行的时刻,他依然心有余悸。
初识时,她十分聪明地圈住他原本就十分窄小的世界,并封闭他对外发展的机会。那时,他所认识的朋友都是她引见的,他所认知的世界,都由她经手过继,他等于除了书本外,就是她掌握的时空。
初恋时,她掌握女人最大的魅力吸引他——性,他懵懵懂懂地陷入激情陷阱,像一本黄色小说,不管书本多么晕黄老旧,他仍禁不住窥探内容,等看完了,有点麻木后悔和罪恶感升起时,她告诉他,她是他的了。
我是你的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责任帽子,紧紧扣住邵第九发野的青春,当他可能有些不凡艳遇时,美云如女皇般的形象便闪烁出来。对,他不能辜负她,不能背弃她,因为美云曾把身体奉献给他,那是女人送给男人最神圣的枷锁。
后来,他也不曾遇到过能令他使出全力睁开枷锁的力量,也或许那只是在铐他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小东西上,所以不觉痛痒。偶尔,当他需要发泄生理需求时,她便是最容易找到的对象,于是她对他有恩,他不能背弃她。
但是,恩归恩,性归性,激情归激情,绝不能和婚姻扯上关系;未料她越过线,想把枷锁锁在他心上,这是她犯下最严重的错误,等于让他产生力量奋力想解开枷锁。
当然,也是因葛庭的话,她说美云愿意和平坐下来谈条件。这大概就是胆小表与女强人摊牌的最理想结果,她不会恨他,他也不会有罪恶感。
他快乐的飞向云霄,好象身上的绳索一下子得以松绑般快活自在,带着激动又有点疯狂的心,把车子开回家。
他先收拾好屋子内有关她的事物,把那些尘封往事扎成一捆捆,然后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带点兴奋颤抖地打电话,等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