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相信他的话。
“我比你大了十六岁,”她喝下那杯水。“我不以为你会看上一个老女人。”
她笑了,唇边出现浅浅酒窝,她看起来才只有十六岁。
他把钥匙交给她,她伸手接过,黑暗中他看到她迷惑的眼眸,柔柔黑黑的,像一池深不见底的黑潭,他的手指轻触到她的,像被导电般,酥麻热烫,又极为好受。
他坐到她身边,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没有赶他,软绵绵地贴着沙发椅。
“你让我想起年轻时很多美好的时光,不经过我这年纪,你不会懂的。”她的轻语似在低喃般。
面对这么年轻的女人,说这么老的话,他颇不自在。
“是我主动追求邵第九,开始时他全然不知道……”她自言自语地说。
“邵第九?”他故意念自己名字。
“你忘了吗?那是我丈夫的名字。”
“是啊,那个奇怪名字,只为多喝一滴酒,哈哈……”他笑得十分尴尬。
她不再说话,感觉药性在体内发挥作用,她勉强睁开眼皮,他怕她支撑不下去,急急找话题,他想多听些他们之间的事。
“你主动追求他?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像被人紧追在后的女人。”
对他的赞美,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愁上加愁。
“错了,我并不得男人缘,除了小九,我没有第二个男朋友,我的生活单调乏味,直到认诚小九,我才下定决心突破自己。”
“你怎么追到他的?”他愈发有兴趣。
她露出掩不住的骄傲,把下巴高高抬起。
“手段,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你知道,我比他大了三岁,这差距或许不大,但对早熟女人和晚熟男人而言,就大了好一段距离。男人……对年纪稍长的女性总抱有一份幻想,像妈妈、姊姊、朋友的幻想,以为是个可以倾诉心声的对象,以为她比较了解世事,比同龄女孩多了一份沧桑之美,所以我运用成熟妩媚的手段捕获了他。”
好狠,他想。
她幽幽陷入回忆中。
“我对他若即若离,我对他欲擒故纵,我对他不理不睬,我对他始终保持一些神秘感,果然他爱上了我,无法自拔的甘心掉入陷阱,甚至放弃当时他已经论及婚嫁的女朋友……”她愈说眼皮愈重,药效已经快盖去意识,她努力挣扎着。
“你该出去了。”
他还有许多话要问,但她已下了逐客令。
有一点冲动,他不想离开……
长发软软地飘到他鼻尖,他竟有着意乱情迷的错觉。
不行,他抓紧拳头,胜败彷佛在一瞬间,他一定得忍住冲动,否则他会掉进命运陷阱内、掉入她预设之成熟女人魅力圈套中……然后以后的十年,正如她所预期,他无法反抗,他会傻傻地走下去。
包重要的一点,为了取得她信任,所以再怎么千金重的也得抬起来,于是他朝她已经闭上的眼,做最后回顾。
“你好好睡吧!”
他努力装出一副潇洒万分的姿态站起来,拍拍衣袖整整发,然后用极帅气的姿势,头也不回地开门走出去。
困在窄小的车身里时,他便后悔了。
谁知道以后的十年,是否有这段过程呢?照理说不可能,大方向也许不变,小地方却会因时空而作了调整。如果命运注定他们会相恋,那么早点发生和晚些发生已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已被她深深吸引。
他拉下椅背,两条手臂直挺挺地摆在两旁,今夜他注定得窝在车内睡觉,他明白可能难以入眠,尤其前座蟋曲的长腿难以搁置,但是为了未来美好的十年,他必须养足精神!
小憩约两小时后,天色已大白,他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弄醒,腰酸背痛地揉捏眼皮,猛然记起昨夜奇怪的经历。
阳光,就像把人迎入现实、光明中,却常会怀疑事实真相。
真的有时光隧道?
真有人会逆转到十年前?
他记起她所有的谈话。
不可能有人这么了解他,连生活小地方也了若指掌,好象真的和他相处过十年时光……
如果她骗人,到底想骗他什么?
为人?必须承认,他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倘若真的疯狂想得到他的人,她大可干脆打扮成埃及妖后的模样,这样更容易骗到他的人,因为他向来难以拒绝美色,或者她根本不用装模做样,凭她本身的条件就足以吸引他。
那就是……为钱?
充其数,他不过是个大医院里的一个小医师,虽然前途似锦收入稳定,但是和企业家比起来,光是人家的税就比他收入丰富。
为仇?为恨?
他不以为他会和人结仇,更不承认曾害过人。
那就实在真想不出此女目的何在?
当阳光再次刺痛他眼睛时,他已不能再想下去,因为“信”比“不信”好处来得多,当她起来发现世界已光明之前,他有太多事要做。
第四章
首先,他要改变自己,暂时不能让她发现时光倒退的现象,不能让她知道他就是邵第九,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因为在毫无设防之下,她会吐出更多他想知道的事。
他急忙开车到山下,随便找了间美容院,改变发型是改变长相最容易的方法。
当他头上载满发卷时,他忍不住回头问美容师。
“小姐,你看我的头皮如何?”
“什么意思?”
“坚不坚固,发根牢不牢,会不会容易月兑发?”他想起葛庭说他十年后会变成秃子的可怕事件。
美容师掩嘴而笑。
“先生,据我的经验,你这种头皮,别说不会掉发,就是死后最后离开身体的,也一定是你的头皮和头发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对她谄媚似的职业性赞美,他照单全收。
其实邵第九自己是医生,会不会变成秃头他比谁都清楚,正常人除非身体病变,或因外在因素伤到头部,否则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会有秃头危机。
可是当他的头被美容师压进一个热呼呼的蒸笼里时,他的自信荡然无存,倘若因为高度热烫或有毒药水侵害到头皮,他就有秃头危机。
还好,当他看到黑发起了好看的波浪,知道自己目前安然度过秃头危机。
再来,他到药房买了些胶布,坐在车子里贴眼皮。
别人是嫌自己眼睛不够大、没有双眼皮,才会用胶布把眼皮折起,可是他却刻意的把眼皮折痕贴起来,把它们变成单眼皮,让眼睛无法完全睁大,一副看起来无精打彩的样子。
然后他又买了副粗边平光眼镜,到少年服饰店买了他以前从未穿过、且最嫌恶、看了会吐的皮衣牛仔裤穿上,这下子温文儒雅的年轻医生变成时髦雅痞了。
再揽镜自照后,别说葛庭十年前的记忆,就连他现在的自己,也难以认识镜子里的人,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信心十足后,他匆匆打电话到医院,这段时间他不可能有心思上班,于是他请了假,请到他高兴为止,不管院方会对他如何制裁。
准备就绪后,他回到别墅。路上顺便替葛庭买些衣物和日常用品,他知道要软禁她一段时间。
当他再度出现她面前,葛庭显得十分疲惫,穿着和昨天一样,不过,长发整齐地束于脑后,露出她苍白干净的小脸,隐约间他闻到来自她身上的肥皂香,想来她已梳洗过了。
她侧身让他进屋,对他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没有他预期的惊奇。
扁线照亮大厅,正好这房子空了一段时间,四处蒙上细灰,除了简单的必备家具外,老李并没有留下太多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