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围墙比柏林围墙还坚硬数十倍!他不由得叹道。
贺祺远在原地不断来回踱步,想驱逐夏日的捉弄,更想赶走内心的焦虑。
难道一切都是夏日的捉弄,难道他的感情被桑榆捉弄,这两者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贺祺远,原是花花绿绿生活的宠儿。
仗着祖先的贤德和父亲的事业基础,使他一出生就有如大老爷坐堂,吆五喝六的特权。长大后的情形,只会钱滚钱、势加势,越来越炽烈。加上他本身好学不倦,以及老爹这座坚固不动摇的靠山支撑,再加上厚厚一叠的文凭,外带天赋的才华,使贺祺远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在传播界,如鱼得水般顺木往上升。
贺祺远这半生,住的是画栋雕梁,出门是乘车策马,吃的是珍馐佳肴,喝的是羊羹美酒,更享尽前呼后拥、恃势凌人和一呼百诺的神气日子。
总之,在他接触的世界里,他和皇帝没两样。
但有得必有失,造物者冥冥中安排,给一个“得”乃是弥补一些“失”。
贺祺远在他的情感世界,仍是白纸交卷。
他没有母亲,严格说来,是他的母说变成别人的母亲,而别人的母亲又变成他的母亲。总而言之,他父亲与母亲早年离异,他是被后母养大的。
钱的魔力亦在此,后母可以看在钱的份上,爱他胜过亲生子,至少贺祺远认为如此。
直到他成年以后,太多的工作压力下,贺祺远也懒得想再探求其中的道理。
贺棋远的少年生活,充满各形各色燕瘦环肥的女人。她们皆有一个特色,就是斜斜的丹凤眼,这种人只会在门缝里看人,再从人的口袋里看钱,不然就趴到麻将桌上嬴钱,其他不必多作赘言。
直到他遇见了桑榆。
贺祺远曾想过,是否因他缺少生活的折磨历练才造成的需要,反正他深深臣服于她多愁善感的忧郁里。
桑榆总是独来独往,对比于贺棋远的呼朋引众。
桑榆总是不施脂粉,对比于贺祺远身旁珠围翠绕的女人。
桑榆总是沉默是金,对恍于贺祺远口沫横飞、口不择肓的骄纵。
桑榆是对他不理不睬,对比于贺祺远身边七嘴八舌、互竞争宠的女人们。
所以,桑榆显得特别,加上本身的美貌,使贺棋远意乱情迷而迷失了方向……等他的爱到了不可自拔的时候,桑榆忽然开口对他说,她生活里没有他,而是她心中存在已久的初恋情人。
严重的打击该让贺祺远死了心吧?不过他却更有信心。
他将桑榆的初恋情人视为“粗恋情人”。
试想,每个女人必有一段挣扎长大的青春期,同时这种急欲翻身长大的念头,会使眼睛蒙上纱,同时耳朵也患了软耳症,以及四肢出了问题和脑部严重受损。
所以初恋可称为最粗制滥造的幻想,也是对即将步人恋爱过程中男女的一大警告。
这类“初恋症候群”,贺祺远将之分为几个阶段。
第一个症状发生,她会爱一个男人来发泄成长的苦恼。
这有别于爱父亲、爱兄弟之情,因为就算爱一个从外星飞来的陌生人,也远比身旁垂手可及的亲朋好友来得神气。
第二症状,她会产生乱象。何谓乱象,就是把猪八戒看成潘安转世。
这点非常可悲,因为青春期的少女极度想奔放情感,而猪八戒是最容易上勾的。
扁是以上两点,贺祺远已经将桑榆的“粗恋情人”勾勒出长相──从外星飞来的猪八戒!
等他冷静一些后,才能再作以下的分析。
至于贺祺远的第三点症状分析,乃是警告所有已江郎才尽的作家,别再把学校视为最佳的恋爱场所。
从古到今,太多的书中绘声绘影描述师生恋的情怀,使女孩在成长过程中,觉得好像不暗恋某个男老师,就像过了四十岁还是处女一般的尴尬。
再来第四点……可惜贺棋远来不及想他的第四或第五点了,因为他看到桑榆缓缓走出来……他胸口一阵收缩,她清丽的打扮,再度引起他雄性的赞叹。
“你真美。”他忍不住说道。
她骄傲地抬起头,更像一只色泽艳丽的花豹,随时都有刺伤他的可能。
“你不换身衣服吗?”她描了他一眼。
贺祺远傻了一下,顺着地的目光,才发现身上的湿臭黏稠,足以做一道梅干酸菜汤。
“我没有准备……”他闷气说。
“原来你没有准备度你的假啊!”她提高语气打断他。而原意是: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嘛!何必找度假的籍口!
“如果你的语气不再咄咄伤人,我便开始度假。”他慢条斯理说,不理会她的趾高气扬。
“你度你的假,干我何事!”
他还想顶她一句,却忍住。
贺祺远知道,针锋相对只会增加桑榆对他的嫌恶感,只有忍一时之气,才能解百日忧,于是他勉强一笑。
“当然不干你的事,我只不过自作多情罢了。把身边忙不完的工作一古脑放掉,跟踪一个女人,回头找她的昔日旧情人。”
他狠下心承认自己的跟踪行为。又如何?反正她早已心知肚明,只等他招认。
坦白后,他放松心情,神情却显得疲惫,不过心里舒坦了许多。
他想,有时承认自己的愚蠢比自作聪明更容易些。
忽然,他看见她碧蓝如天的眼眸闪过一丝怜悯……这是个重大的发现,怜悯……“怜悯”这两个字,乃杜绝于“贺祺远”三个字之外的,但是居然出现于一个小女人的眼中。贺祺远内心猛一振奋,当桑榆肯怜悯一点他对她的痴情,不就意味她已经在意他的存在了?
这突来的振奋,绝不能让桑榆知道,否则她的少许怜悯,会立上刻被嫌恶淹没,既然她眼中的怜悯已肯定,贺祺远就得顺水推舟……“桑榆,我没骗你……我是在度假,度一个自欺欺人、伤害自己的假。”他朝天幽幽一叹,詻气虽平稳缓慢,里头却包含太多对她的等待。
她垂下眼,黑色眼睫密密麻麻盖下眼脸,使他不见在她眼中的那丝怜悯。
“去吧!去找你的梦,我会慢慢收回被你散落一地的情感碎片。”他忍痛告诉她。
她抬眼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真心。
他再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同时也鼓励自己……她别过脸,悄悄吸一口气。
丙真,她丢下他走了。
他为之气结,原来她眼中的怜悯,只是他的想像、自欺欺人的幻觉。
望着地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贺祺远真是伤心。
没想到对她一直含垢忍辱的感情,却贱价到如此地步,桑榆连口头怜悯他一下都不肯……贺祺远没有追上去,只任自己的脚步被地心紧紧吸住。
桑榆继续往前走,黑黑的发尾随风震荡,他的心也随之滑落到谷底。
忽然,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远远看他,继而迟疑开口。
“镇上有一间店卖衣服,或许你想换上的脏衣服。”
猛然来的快乐直冲云霄,贺祺远几乎是用飞的跟上去。
桑榆真的开始怜悯他了。
第五章
爱情的魔力太神奇了,居然因一份可悲的怜悯可以快乐似神仙?这对于贺棋远的处境,乃是最佳的写照。
他躲在试衣间里笑得嘴发抖,看他这样子,还不只快乐似神仙,简直快要变神经病。
他正捧着桑榆为他挑选的衣服,久久不能自己。
多妙啊!在镇上唯一的成衣店,桑榆像他的小妻子一样,一边为他挑选衣服,一边忙得和老板讨价还价。
而身为男人的他,和许多身为男人的木头一样,在老婆的权威下,只能噤若寒蝉,乖乖听候她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