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确定大卫不能给她一个安全的家,难道你这么狠心要剥夺她寻找另一个幸福的家的希望吗?”
“那绝不是你!”赵子言瞪眼。
“就是我!一年内我发誓和我老婆离婚,然后我要娶了玛璃,你等于做了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同时你的事业也会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直到万世不朽。”
美丽的谎言总令人痴迷,可是赵子言的神志却没有一刻如这般清醒。
可怜的孩子……,他是真的同情玛璃,不管她的身世是否真如王有财所说的。
可怜的孩子……,天底下可怜的孩子到处皆是,为什么唯独同情玛璃?赵子言摇头,他的解释是,天底下可怜的孩子离他太远了,而玛璃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动闯进他的心底,勾起他的爱怜,让他无法自主地牵动恻隐之心……真的是这样吗?
他相信,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闪一烁地诉说:“我好可怜……”
他相信,那软软、如丝绸又似一涓流水的黑发勾勒着:“请同情我……”
他不敢相信,他的命运就是要和玛璃紧紧牵系在一起!
他垂下头,无言了。
“哈!这姿势就代表你愿意帮我的忙啰!”王有财拍手叫好。
赵子言瞪他一眼。
“没错,子言,虽然我不懂你,但是你这德性我不会忘的,记得念书考试时,我总要抄你的考卷,刚开始,你总是摇着头,到了最后十分钟,你一定会垂下头将考卷递给我,就和现在的情形一样,我不会忘的!”
“就因为这样,我就该活该倒霉?”
“就因为你心肠软,我才放心把她交给你。”
“天下心肠软的人,下场就是这么活该倒霉?!”
赵子言斩钉截铁下了结论。
王有财还想发言,但就在赵子言上一句话的句点才画下,一声巨响响了起来,接着他们见到他们刚刚口口声声的女主角玛璃,一脚踢开大门像旋风一般扫进来。
“嗨!赵子言新爹地,我来看你了!”
这个旋风女煞星,一双大眼灵活依旧,一头长发飘洒依旧,还有那大了她身躯两倍的外套,长得见不到手的衣袖都不变,她正微笑着。
同样的面貌在赵子言观来,那双眼会看出他的心事,那长发会缠住他的颈项,还有,她的外套口袋可能放了一把短枪,长袖内也暗藏了尖锐的匕首……他闷哼一声,用力将棉被拉上盖住头,避免见到这般可怕的景象。
可是不知趣的玛璃却一把将他的护身符掀开,引来赵子言的一声尖叫,而他相信那绝对比父亲养的猪,其叫声还难听……“妳干什么!”
他反射性的以双手遮胸,虽然他身上紧裹着医院发的蓝色睡衣,但在她面前,他好象极容易就一丝不挂。
她的眼底笑翻天,正与王有财表现出来的笑翻天相得益彰,令赵子言更气红了脸,他再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昂起头粗着脖子便笃:“妳是我所见过最没教养、最不懂规矩、又最不识抬举的女嬉皮!”
玛璃愣了一下,反而是立在一旁的王有财慌忙捧着头跳开到一边,全身还直冒冷汗,他相信大难临头了……但是却不见玛璃有任何的反应,如果是平常有人如此对待玛璃,玛璃绝不会客气就痛殴对方一顿,仗的是她老爹的财势。
而这次,非常出乎意外的,玛璃没有动静,王有财忍不住从手肘缝里略抬眼,只见赵子言铁着脸而玛璃却……微笑。
继而大笑。
然后双眼露出最狡猾的目光……
王有财收回冷汗,他知道,赵子言这傻小子,已经赢得玛璃的芳心。
“我要改变你。”她悄悄地说了这句话。
王有财猜得没错,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可惜赵子言傻得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他只见到自己发自肺腑的直言没有得到共鸣,话锋上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冲气十足地抬起下额,准备好好痛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嬉皮。
“改变我?哈哈哈!妳要改变我?这是本世纪末最大的笑话吗?妳拿什么改变我,拿妳十八年无知的岁月?拿妳怪诞荒谬的人生价值观吗?还是拿妳老爸标新立异的恶心把戏?或是要我将嬉皮玛璃当成救生妈祖供奉……”赵子言这席话是说得流畅非凡,可惜话未尽,鼻尖猛然就被一只纤纤五指戳祝而玉指的主人玛璃,那双灵活的大眼变得犀利,使他不由得住口。
“在我们的新关系成立之前,有几件事你必须明白。”玛璃一反常态冷冷地开口。
赵子言还想反驳,而一旁的王有财却以狠狠的目光阻止,他只好耸耸肩不再多言,反正他也想知道这个女嬉皮到底还有几件不可告人之事需要让他知道!
“难不成妳还怀孕了找不到亲生爹?”赵子言恶意冒了一句。
看来他的幽默来得不是时候,只接到四只寒如冰的眼光。
玛璃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此时赵子言是坐着的,面前娇小清瘦的玛璃忽然变得巨大起来,令赵子言有些不寒而栗。
“说吧。”赵子言投降。
他见到玛璃深吸了口气,似乎,必须让他知道的事不校“在未告诉你你必须明白几件事之前,我却先明白了一件事。”
“说。”
他确信她在卖关子,好象他也只能回答这句话。
“中国之所以这么迟才得以进步,主要败在你这种固守传统永不知变通的愚夫子手上!”
赵子言的脸色变得其惨无比,这个无知的小女孩……,居然指责他为愚夫子……玛璃不再浅笑了,她用一双严厉的、不该是她这种年龄该有的眼神直盯着赵子言。
“你必须明白的事,第一,试图改变一个人不是本世纪的笑话,而是创世纪的挑战,因为我要改变的是一个败家败国的愚夫愚民!”
赵子言全身气得发抖,愚夫子当不到一分钟,他又变成败家败国的愚民……玛璃吸口气继续说。
“第二,未与我共度共处十八年,怎知我的岁月是有知或无知,起码我为自己过了这些岁月,而有些人却虚度光阴而不自知。第三,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
她瞄向他,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难以形容了。
“你的画,烂透了。”
就像被一枚超级子弹穿透了心,赵子言一时天昏地暗摇摇欲坠。
“你曾真心为你的热爱画过一幅画吗?不,怀抱你胸膛的不是理想,而是你愤世嫉俗的短视!”
轰一声,赵子言被炸得七荤八素,他怀疑这些话竟然出自第二次见面的玛璃之口……玛璃却毫不留情继续下去。
“在你的作品中,我所看到的是月兑光衣服羞惭的果女,被你梦想化而失去真实的大自然,还有那些失去颜色的花和没有生气的草木。你的作品拚命想取悦世人,无奈竟充满你的自怨自怜。你一面拚命想取悦世人,走前人走过的成功之路,又一面难过自己要走的路如此辛苦,没有欢笑和期待……”
玛璃停了一下,用同情的眼光向他。
“无奈……,毕加索、梵谷只有一个,你不可能成为他们!而你所要的,是美?是艺术?是你真心的奉献吗?不过是包袱的轮廓和传统的悲哀!”
他摇摇欲坠,玛璃的每一句话,彻底粉碎他的希望,他的期待……“而你所耻笑的人,大卫林,他绝不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也从来没想过和艺术沾上边,那是好事之徒硬加予他的,他何不接受?即使他再如何卖弄他的狂想,但是他却是自己最忠实的热爱者,他所要的一切会让他前进、激昂再沸腾,而你的东西,只不过是对自己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