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膀因为呼吸的频率而缓缓震动着,隐约可见结实的硬块藏在里头,男人的肌肉……
她不安地瞇一下眼。
在她的记忆中,她只熟悉爸爸的肌肉。
当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她最喜欢爬到父亲的肩头,用手搥着他那硬硬鼓鼓的臂肌,她抬起头傻气地问,是不是把小皮球放在里头了,爹地正经八百地告诉她,是一只小老鼠躲在里面,而且还会到处乱跑,果然,那块肌肉真的跳动起来,她吓得差点跌到地上了。
以后,她不再爬到爹地的肩头,男人的肌肉也从此消失不见。
然后她上了大学,才有机会再和男人接触。
大学里的男同学,也有虎背熊腰的,她总觉得是一种粗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象征。他们最得意的是在考试中夹带小抄,或是以被当掉的课业为荣的愚蠢行为。她太轻易就爬在别人的上头,好像成功和荣耀对她而言都是唾手可得而理所当然,她有个富裕的家庭,有个从政的领袖老爸和能干精明的妈咪,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和天生丽质的外表,注定她-辈子要受大家的呵护、受群众的欢迎,她一直是无所怨无所求,直到现在……
她难过地翻了个身,心想,到老到死她都不会忘了今天的悲惨遭遇。
是上天在嫉妒她,她相信。
所谓红颜多薄命,她担心。
面前这个声名狼藉的暴徒,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她的命运。
她又翻了个身,人在性命交关之际,又如何能安稳睡去?或许当她闭上眼睛,带走她的不是睡魔,而是死神,不管是魔或神,只要-个简单的人,都可能轻而易举的结束她的生命,也许她会认为自己的命重如泰山,而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暴徒而言,却比羽毛还不值得!
羽柔,如羽毛般的薄命……
她用力眨了眼,发现两粒豆大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她发觉非但是命薄,连泪水都卑贱得无人理会。
她忍不住用力擤鼻,想让即将决堤的泪水再收回去。
以前,别说一滴泪,就是一丝不悦都令全家胆跳心惊,梁小姐的泪自始至终都珍贵无比,不像现在……
在她不注意时,黑影又突然压了下来。
“妳到底哭完了没!”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跳起来大骂。
她还未从惊讶中苏醒,又见到他倏然而立的巨大身躯,成串的泪水霎然而止。
“妳这个……世界上最爱哭的女人,哭、哭、哭,我从没见过像妳这么爱哭的女人!”
经过一天的疲累,他气极败坏忍无可忍的大叫。
她瞪着惊慌的大眼睛,透过她晶莹的泪光中,他见到自己气得直跳脚。
她的嘴唇在发抖,单薄的身躯紧缩在一角,盯着他的眼神柔弱又无助,彷佛他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就要张开大口把她吞下去一样。
他颓然又坐了下来,想到一天没命的奔波,跟来了这个陌生的女子,原来是个超级爱哭鬼!
他真是头痛万分。
没错,他书上的女主角,没事总爱挂上两滴泪,企图引发男主角的爱怜,显示女人的柔弱,营造男人的好胜与好强心,然后壮男娇女就构成了读者最喜欢的爱侣。
可是,他现在遇到的女孩,就像在讽刺他书中的描绘一般。
什么柔弱无骨、纤纤欲坠的神态,根本就是瘦巴巴、干瘪瘪!
什么仙姿玉质、白里透红的肌肤,根本就是苍白如鬼,憔悴失神!
什么秋水伊人,根本就是恶鬼当道,什么泪眼婆娑、楚楚可人,又是哭成红鼻头,肿眼睛,泪痕满面乱七八糟,真搞不懂,这样的女人有何可人之处?
她又擤了一下鼻子,好像恨不得把泪水一次流干。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出手帕丢在她的面前。
“别哭了,擦擦脸。”他叫着。
她胆怯地看他,他转过头去。她急忙拾起地上的手帕,用力擤了鼻,把他这条新买的乎帕哭成乱七八糟。
“我会还你一条新的。”
她补充一句,既又用力擤了一鼻水。
“只要妳别再鬼哭神号就行了。”他火大的说。
“我吵了你?”她小心地问。
他带着可笑的表情。
“这里除了妳就是我,难道还有其它的人?”
她急忙左顾右盼,真以为还有第三者在,这种女孩,真不知道她是如何长大的。
她一看,果真没有其它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她看出他脸上的讥笑,对自己太过神经兮兮的举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的脸看来幼稚和无知,苍白的小脸配上过大的眼睛,像极了玻璃橱柜里的玩具女圭女圭,很难和她硕长成熟的身材联想在一起,他想她一定未超过二十岁。
“妳多大?”他忍不住问。
她神情变得有点奇怪,他在想什么?难道在想年纪和绑票价钱有关吗?当然,如果是一宗逼良为娼的人口贩卖,她自然要害怕。
“三十岁。”她冲门而出。
他看着她的脸,她故意做出成熟老练的表情。她记得学校同学批评过她,形容她不笑的时候像个老处女。
“二十岁!”他想都不想就下了结论。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猜得-点也没错,她正好满二十岁。她更确定他一定调查过她,不然怎么可能猜得这么准。
看着她一脸傻傻的模样,想到这个温室小花,如果被真的暴徒绑票了,不知会如何?必是鸡飞狗跳吵死人了,他笑了起来。
他笑得大方而自然,她心喜他似乎变得友善一点,急忙紧接着问。
“等你拿到钱之后,你会放了我吗?”
“什么钱?”他倒反问起她。
“你不是绑架我?”她傻傻地问。
他明白了,他早该明白她的担忧和害怕,这个女孩自始至终都以为他是报上的那名歹徒,这种游戏早就已经结束了,而她还自以为是的坚持下去。他该说出来吗?
坦白说,他竟有点舍不得这个巧局就在他的否认中轻易结束,一旦误会澄清了,他恢复回大作家的身分,生命又同样地运转,无味又无趣地继续下去……
“妳读过李岳朋的『大冒险家』吗?”他想到就问。
她不像会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
“谁是李岳朋?”她莫名其妙地问。
他忘了自己都是用笔名写书,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李岳朋这个名字。
“妳喜欢冒险故事吗?”
他换了一种方式问。
“不喜欢。”她毫不犹豫地说。
“妳不觉得冒险是生活的奇迹?”他又问。
她想了一下他的话,然后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觉得那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穷极无聊的小作家制造出的笑话。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还会去看,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百害无一益的书上,真是可惜。”
他的面容急速变了一下,马上又镇定下来。
“妳都看那些书?”他问。
“我不看消遣的书。”
她神气地甩了一下头发。
可想而知,他在心里说。
“我只看有益身心发展、增长见闻、充实知识或医疗方面的书籍。我是学法律的,我刚刚在想,绑票罪最严重的判决会是什么?”一旦恢复自我,她就有一点信心了。
“如果绑票后再撕票呢?”他带着邪恶的目光。
丙然,她变回原来惊吓过度的傻女孩。
第四章
一辆豪华的大奔驰在街上急驶,林谦雯沉着一张脸坐在后座。
车子弯了几条街,来到一条窄巷,林谦雯看着窗外,大概就是这条陋巷了。
她要司机停下,她却无下车的意图。巷子门有盏破旧的街灯照进来,隐约可见一个戴着压舌帽的男人朝车子走来。
等这名男子靠近她的车窗,她轻轻地摇下窗户,男人的日光婬秽而邪恶,笑咪咪地看着林谦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