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语,唇抿成一线,垂在身子两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冷眼中布满杀气,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严肃神情。
十六年了!
急切的决心,在忍过十六个寒暑之后,哪怕是千军万马,就算是越过重重山岭,再也无法阻挡了!
他,霍鹰豪,冷风寨寨主。
易言之,是个据山为王的士匪头子。
“土匪”二字,光是一般百姓听来就教人胆战心惊;若在北方一带提及冷风孤鹰——霍鹰豪,那更是教人闻风丧胆。
他,行事凶狠且作风大胆,连官府都惧怕他三分,然而,为何官府会放任他如此不法的行径?很多不知内情的百姓都无法了解,但只有一事是大家都明了的,那就是——
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他想做,这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只要是他想除去之人,任何人都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此刻,他的嘴角微微一勾,一抹阴凉的笑意略过冷峻的脸庞。
寒冷的北风,冻不了他全身奔窜的热血,一股想冲锋厮杀的不断地在他体内活跃。
他望着翩延的山脉,眼中闪过一丝犀利的银光。
十六年了!
等着吧,该是索命的时候了!
一眼望去,园里新冒出的几枝新芽,吐露出春天到来的讯息,再随着视线移动,前方一个角落里,几朵坚忍不移的白梅,却依旧占着枝头吐露芬芳。
赵落月一身素衣,娉婷的身影迎向那几朵寒梅,她将目光锁住前方,那傲立雪中的坚毅姿态,教她忍不住涌上一股相怜之情,进而款款上前,纤细的手指才刚轻触,不料,白梅竟禁不起这轻轻一碰,随即跌落红尘之中。
“啊……”赵落月轻呼,惊讶之余,又怪自己一时大意,她应该明白的,再怎么坚忍高洁的人,终究是禁不起外来一丁点儿的摧折,更何况是一朵小小的花呢?
“有心怜爱无心过,偏教花儿红尘落……”
她随口吟了两句,心情随着白梅凋落的这一刻,也跟着邑郁了。
“小姐!”身后传来女乃娘的叫唤声。
赵落月没有回头,反而俯子拾起那朵白梅。
“小姐,您怎么站在这儿!”刘嫂来到她身旁,赶紧说道:“虽说腊月已过,但是初春的气候可还是冷得很呢,您穿得这么单薄,小心着凉呀!”
“不要紧的。”赵落月边说,一边拨开黄土,将白梅埋入其中。
“小姐,你这是……”刘嫂担心地看着她。
她是小姐的女乃娘,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的个性及喜好她皆了如指掌,和死去的三夫人相较,她还更像小姐的娘呢。更何况三夫人在世时待她犹如姐妹,所以她更是把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般疼爱。
赵老爷过世这阵子,她更是费心日夜照顾小姐,深怕小姐柔弱的身子禁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以及几位夫人的排挤,就因为如此,有好几次她甚至想把那个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她又停了,她曾答应过三夫人要守住这个秘密的,如今看到小姐生活在这布满阴谋的宅子里,她该如何是好呢?
“女乃娘找我什么事?”赵落月缓缓立起身子,挥一挥衣衫上的黄土。
“哎呀!奴婢年纪大,都差点忘了。是这样的,听说老爷的远房表亲罗老爷来了,夫人和二姨太要您到大厅去一趟。”
“大伯父来了?”赵落月一听,眉心微微一蹙,心中大致明白是什么事了。
昨日,大伯父和大娘、二娘她们,为了家产争执了好一会儿,她实在不想为了这种事伤了彼此的和气;然而,这些人却执意争个不休,而且理由更是荒谬得令人好笑——
“你爹都过世了大半个月,大伯父怕你的权益被一匹小人给夺了去,今天特地跑这一趟,来为你争取你应得的。”罗以贯出声道。
尽避大伯父说得义正词严,像是为了她着想似的,但是她岂会不明白?
赵家在城里可说是个大富人家,除去爹爹经营的钱庄、布庄不说,光是城郊的田租就足以养活赵家上下包括仆佣几十口人,就因为如此,许多人对于赵家庞大的家产便有所觊觎。因此,爹爹去世后,平常不太来往的亲人便频频往家里跑,明的说是来帮忙,其实根本就是来探虚实的;当然,最令人痛心的,就是连大伯父也不例外,才是教她心寒,
就因为这样,当场也引来大娘和二娘的一番争吵。
“落月啊,大娘跟你说,老爷生前虽说将家产过继给你,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要守住这份庞大的家产实在不易,为了不要难为你,依大娘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最妥当了。”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旁的二娘马上回了一句:
“哟,我说姐姐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做人可不要太贪心,你那两个嫁出去的女儿给老爷拿了多少嫁妆啊,怎么?现在还想霸占落月这一份啊!”
不料,大娘从大椅上跳了起来,指着二娘怒道:“你胡说什么!落月的娘去世的早,现在老爷又走了,你说,我这个当大娘的不替她操心,谁来替她操心?”
二娘一听,马上反驳:
“还有我啊,我这个做二娘的难道就不能关心她吗?更何况我膝下一男半女也没,早把落月当成我自个儿亲生的,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这分庞大的家产,理当由我替她处理!”
“怪只怪你肚皮不争气,还有脸说话!”大娘不客气地朝二娘嘲道。
赵落月站在一旁,实在不愿她们为了争夺家产而彼此中伤,而罗以贯终于听不下去,出面讲话: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落月这丫头太过单纯了,早晚给你们骗了去!我看,落月就住到我那儿去,免得你们继续打她的主意!”
“别听他的!”大娘站了出来,喝道:“大伯,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会看不出来吗?你想把落月带到你那儿去,再将她许给你那个宝贝小儿子,而落月那一份财产,便名正言顺成了你们的了,对不对?”
二娘也跟着道:
“大伯,我们敬你三分,是因为你是老爷家的亲戚,不过你也别太过分了,这可是我们赵家的家务事,由不得你作主!”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罗以贯一时气极,怒道:“这么可恶的话,竟然也说得出口!也不想想,守连是我的亲人,他离开人世了,我代他来照顾落月有什么不对?”
“唉!也不知道老爷是哪根筋不对了?好好一笔庞大的家产竟要过给一个十几岁不懂事的姑娘家,现在好了,闹得连外人都要来分一杯羹,真是的!”二娘不留情面地说。
“还说呢,我这个正室跟着他辛苦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连个子儿都没分到,比个小女娃还不如,这才气人哪!”大娘跟着气呼呼地道。
赵落月站在大堂上许久,一句话也没说,然而那烦人的争吵、虚情假义的关心,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当场朝着三位长辈训道:
“够了!你们不要再为了这件事争吵了!爹爹过世不到一个月,你们一直争闹不休,使得家里不得安宁,你们再这样下去,爹爹若地下有知,要他如何安心的走啊?”
她的目光扫过他们,顿了下又接着道:
“赵家的家产,我不在乎,你们要,就拿去吧!”
话一落下,她旋即走出大厅,丢下面面相觑,既错愕又惊讶的三人。
她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那些财富。有了财富又如何?能挽回什么吗?她要的是亲情!金钱买不到的亲情呀!思及此,她试着平稳纷乱无比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