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光凭这一点就令明月感激莫名。
起初,明月并不知道这个满头珠翠,穿戴不俗的中年美妇是谁,只知道所有的侍女
都极恭敬听从她的话;等到知晓她竟是沐刚的侧室时,心底是震惊捻酸的——原来他在
京师的确有几房姬妾……。
而涵芳服侍她时却殷勤小心得像个婢女,还不忘为沐刚说好话,惹得明月恼怒转向
床的内侧装睡。
知趣的涵芳赶紧打住,转移话题的最好方向就是旭儿了。
“这孩子真是聪明呢!咿咿呀呀地直要人抱,真是人见人爱。”涵芳笑道。
虚弱惓怠的明月沉默半晌才悠悠而道:“其实,我原先希望的是一个贴心可爱的女
儿,可是在生下旭儿后又霍然释怀……”她的声音转为低微:“生男儿倒也罢!这世间
对咱们女人实在太不公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若是无法三面俱到便
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涵芳为之动容,心有戚戚焉地低下头来。
“既然同为弱者,为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又要彼此相妒、倾轧,而让男人们坐收
‘渔翁之利’呢?”明月语重心长道。这句话是为了宽释涵芳,希望她不要因为沐刚的
缘故而对明月心怀敬畏,百般低声下气。
“你说的是。”涵芳温和附和。心里总算明白王爷为何对明月念念不忘——服侍了
沐刚十几年,她从未受宠过,也没见过哪一个姬妾受宠过,其实沐刚的姬妾全是皇上或
诸王所赏赐或酬赠的;众姬妾一致认为沐刚不好,谁也没特别得宠,倒也公平——
谁知道沐刚所爱的不是庸脂俗粉的艳姝,而是超逸出尘的女诸葛呵!这般低声下气服侍
明月,何尝不是惶恐不安,怕她在成为西平侯王妃时会欺侮不得宠的侧室?!相处了些
许时日大概了解了明月的个性,又听她说了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涵芳终于放宽了心,
真正和明月坦然相待。
一种微妙的友谊在两个理应互相敌视的女人中慢慢茁壮。
※※※
休养了一个月后,伤势平复大半的明月坚持要下床走动,拗不过她的涵芳只得吩咐
两个健壮的侍女,好生扶持着明月到花园里散心。
将她安置在铺上锦褥的凉亭竹榻上,涵芳又应明月的请求,亲自去屋里抱旭儿和她
见面,涵芳后脚才刚走开,就有一个不速之客来找碴。
“瞎了眼睛的贱婢!眼底都没主子的存在了!看见我来,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坐着!”
一个冷艳的女子出声责骂坐在明月身畔的两个侍女,指桑骂槐的火药味极浓。
两个侍女慌张起身道万福,称这位女子为“四夫人!”——闺名叫做燕姬。
明月淡淡地望她一眼——看来沐刚的姬妾们并不是全像涵芳那么温驯和善。
“哎哟!好大的一双脚!简直像艘小船——我当你是什么天香国色呢!原来是个大
脚病西施!”被唤做“四夫人”的女子嘲讽道。
明月才不理她,径自恁靠在湘妃竹榻上闭目养神。
她的悠然惹恼了对方,更加苛薄说道:“你装这种要死不活的可怜相给谁看?!也
不拿把镜子照照,以为这样做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哼!早得很例!”
明月睁开了双眼,平淡回答:“放心!我碍不着你的!请你走开,让我静一静。”
远远的,涵芳抱着婴儿走向凉亭来,正触动了未曾生育的燕姬一肚子酸意,她拔尖
了嗓音,恶毒细声地说道:“谁晓得那小杂种是从哪儿偷来、抱来的?!就赖在王爷的
头上?!哪有分离近一年后才蹦出个小女圭女圭来?!这种不知廉耻的……”
“住口!”勃然大怒的明月倏地起身,迅雷不及掩耳地掴了她一巴掌,打断了燕姬
的污蔑之词。
身子依然虚弱的明月力道并不大,只是让燕姬错愕不敢相信地捂住左颊,半晌才气
得发抖:“你……你这贱人竟然敢出手打我?!”
泼辣的燕姬飞扑上去抓打明月,随从的侍女们惊呼劝架,“夫人,别……”
“快!快请王爷来!”良善懦弱的涵芳着急催促侍女通报沐刚。
正在内书房中构思陈情书的沐刚大吃一惊,丢下了手中的毛笔,桌案上溅满了墨渍。
“不要打了!”沐刚大吼出声,“燕姬!你给我退下!”他伸手扶住了钗横鬓乱的
明月。
老天!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齐人非福!明月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再加上
“这笔帐”后,吃不完兜着走的人铁定是他!沐刚愁眉苦脸想。
丙不其然,明月挣月兑不开他的箝制,将怒气出在他身上,右手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周围的涵芳,燕姬及一大群侍女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她居然敢殴打沐刚—
—明月厉声喝斥他道,“放手!把我的孩子还我!我立刻就走!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挨她打骂……认命的沐刚伸手捉紧她的右手,另外一只手将她拦
腰抱起,“别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回房休息吧?!”
众人瞠目结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被激怒的明月以脚踢他的膝盖,沐刚不敢碰她受伤的左肩,反而让她得以自由以左
拳打他。
“住手!明月!你的伤口会裂开!”脸色大变的沐刚着急地将她放下,转而紧紧夹
住她的两臂。鲜血又渗出了纱布,单薄的夏衫也染上了几点淡红。
彼不得有旁观者在,沐刚颜面尽失地低声哀求:“明月!你要生气,要打要骂也等
你伤好了再说!就算你要抽我一百鞭消气,我也认了!你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你……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卑鄙小人!谁信你?!”明月气得脸色通红,声音破碎:
“我怀胎十月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孤苦伶仃忍受临盆痛苦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我荒山夜宿,千里奔波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这种耍嘴皮子的甜言蜜语……我不希
罕!”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沐刚低声下气说:“如果我早知道
你已有妊,绝不会那样欺瞒你。”
气昏头的明月含泪冷笑:“喔?!是吗?你又怎么能肯定这孩子一定是你的骨肉?!”
“父子天性,绝不会错的。”“惧内”已成习惯的沐刚连大气也不敢喘,依然低声
下气地请求明月回房休息。
直到沐刚半求半劝地将明月“架”回房里后,涵芳才饱含深意地看了燕姬一眼,对
众人说道:“现在,你们该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吧?!”
※※※
发了一顿脾气后,明月又静养了一个月。
人参鸡汤、冰糖燕窝、建莲红枣茶、灵芝、茯苓、何首乌……每天三餐饭、四帖药、
六种补品,让明月吃得极不耐烦。
全府上下都晓得她是王爷心爱的人了,对她的要求完全有求必应,也因此,明月一
开口要蓝、白两疋粗布时,没人敢违拗、质疑她,忙不迭双手奉上。
一看见她又在缝制男衫时,沐刚极为不悦;又不敢触怒她,只好吩咐涵芳将旭儿交
傍可靠的女乃妈,偷偷藏在府外民宅。果然,伤势痊愈的明月真的换上了男装准备离开西
平侯宅邸;却因为找不到儿子而慌乱发怒。
“我的孩子呢?”她闯进了沐刚的卧室,厉声质问:“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明月,你别忘了,旭儿也是我的骨肉。”沐刚冷静反驳。“我不会把他交给你。”
“你!你这个该杀千刀的强盗!”明月高声怒骂:“你没有资格抢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