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紫绫歪头沉思,“这要看你怎么想啰!你可能不记得了,姑婆她曾说过姑丈公的故事吧?!她一直想把姑丈公的俗世理想、热血抱负写成一本书,只是碍于时势不容。”
“什么?”吴家栋大吃一惊,“你是说‘二二八’事件?这……不大好吧?”
紫绫抬头对他微笑,清澈的眼眸中有着坦然与一丝哀戚之感,“总是要做的。姑婆说:那是她毕生的心愿,书名则是姑丈公在四十四年前就决定的--‘菩提的飨宴’。”
菩提的飨宴。吴家栋在心底咀嚼这个好风甘泉的书名,温和地令人难以和血腥杀戮、白色恐怖达成联想。
只要能够领悟那种悲痛于万一,那么现代男女的恋爱烦恼根本就不算烦恼,吴家栋想。
“怎么了?吴大哥,你有什么烦恼吗?”李紫绫声音清悦如铜管轻触,察颜观色的能力几乎与姑婆不相上下。
吴家栋哑然失笑,“小心哪!紫绫。如果是在中世纪欧洲,你会被当成魔女审判。”吴家栋所面临的其实不能算是烦恼,只能算是一个抉择。他告诉紫绫: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被顶头上司赏识,推荐给幕后大老板当东床快婿的候选人——而且还是不明就里地通过“初选”。
紫绫唇角微动、笑意盎然。
“我知道了。吴大哥大概想炫耀自己貌比潘安,才做子建,娶得千金小姐后就一跃龙门,平步青云了。”她眼光闪烁的说着。
吴家栋不由笑了。“贫嘴小表!我是活该自找嘲笑来的吗?!”
“不然,就是吴大哥人品清亮,不愿攀龙附凤扯裙带关系啰?”看到吴家栋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她连忙正色道:“要不,就是这位小姐有可取可观之处,却又让你左右为难,怕人诽议。”
吴家栋心中称奇,轻松说道:“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你说光了,我还能说什么?”
“真的?!”紫绫回他一笑,慧黠的双眼流转着波光。
很难想像这个沉静寡言的女孩能三言两语就说中他的心结。和紫绫谈心时,她不会自以为是地将主观意识强行加诸在对方身上,而是凝神含睇将对方的心事引导到关键所在,由当事人自行下判断。
“很多事情并不能用对错、好坏来下定论,譬如……”紫绫尚未说完,吴家栋已颇有默契地接下半句话道:
“人生旅途上,你可以选择飞机、火车、轮船……各种交通工具,领悟不同的风景到达相同的目的地,机会只有一次,既然坐上了就不要后悔,努力去经营。”
紫绫和吴家栋相视大笑,这是林敏姑婆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语之一,帮助了这些她所疼爱的晚辈度过了许多抉择的关卡。
笑声暂停,吴家栋吃完了午餐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并不是怕人议论,而是对自己没信心……”想到沈雁雪冷淡厌倦的神态,他不禁有丝退缩,“一大票黄金单身汉排队等候公主垂幸--简直像龙王爷招驸马。”
吴家栋不改幽默本色,带笑调侃自己,“哪有我插队的份。”
“你太谦虚了。”紫绫笑着说。
他看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已将结束,“我要走了,代我向姑婆问好。”
“是。”吃完饭的紫绫调皮地举手敬礼,“吴大哥。”她唤住了走向门口的吴家栋。
“什么事?”吴家栋扬着眉问。
“要买花赠佳人时,别忘了向我买哦。我会算你便宜些。”紫绫眨眼。
“知道了。”吴家栋笑骂:“小滑头!”
走出荫凉的花坊,迎面是白灿灿的阳光,他的心情不由得一阵轻松。
好花赠佳人……如果那张娟秀细致的脸庞能多一丝笑意的话……或许他就不会如此迟疑,吴家栋想。
生在豪门巨室中,千金小姐也有她的烦恼吧?!
***
沈长峰瞪视着王雷钧补充的调查报告,几乎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文字、照片。
许久未曾发生的胃痛又开始抽搐、作怪,他可以感觉到血液往脑部上冲,两边青筋暴露。
照片上是他的不肖子和雁雪“准夫婿候选人”中的第二位人选贝肩搭臂,状似亲匿,不!懊用“暧昧”来形容才对。
昏闇的背景有吧台、酒橱,灯红酒绿,一望即知是PUB一类场所,坐在君亚身旁的B君明显带有醉意,不知要向君亚说些什么,倾身凑唇附耳--猛然一看,仿佛正要亲吻君亚(或者刚亲吻完毕?),后者脸上依然是懒洋洋的微笑。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长峰锐声询问。
王雷钧屏声敛气,一向办事老炼的他也不禁惶恐,对少东的行为深感错愕。
沈君亚一向放浪不羁,生得又太过俊美阴柔,什么同性恋、双性恋……一大堆谣言都绕着他打转,偏偏他又不避忌讳,常往是非场所走动,这下子更糟了,竟然在这家会员制、门禁森严的Gay俱乐部中和雁雪的第二号夫婿候选人“巧”相逢。
这令王雷钧头皮发麻,准备挨刮。
“雷钧!”沈长峰起疑质询:“你不会和君亚联手搞鬼吧?!”
他深觉侮辱,脸色涨红,“总裁,如果真有人搞鬼,那人也不会是我。”
沈长峰眉头稍舒,“我知道!可是,也未免太巧了吧?!--再隔个几天,你是不是又要‘补送’第三号的不良资料?”
王雷钧鲜少有这种说不出话来的窘态,嗫嚅道:“属下宁可亡羊补牢,也不敢知情不报。”
“雷钧。”沈长峰摇头,“亏你办事老练!居然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他说什么?”
王雷钧颇为窘迫地说:“少东只说了一句话。”
沈长峰好奇扬眉地仔细聆听。
“‘叫雁雪小心爱滋病,和B君……’呃!‘行房时别忘了’。”
沈长峰又好气又好笑,情绪激动便觉得眼前一黑。
?那么,他的外孙要从何而来?!“这个浑帐小子!”他嘶声咆哮。他实在无法忍受沈君亚的黑色幽默。
握拳重重敲击书桌,他感到指关节泛疼,“雷钧!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了这种时刻还大摆乌龙?”
第一位候选人C君,是某立委的么儿,三千宠爱集于一身,沈长峰是从小就见过的,开朗风趣极有人缘,虽然前几年绯闻不断。在他心目中并不能算缺点--人不风流枉少年嘛!除此之外。C君的人品、家世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极有厚望的第一人选,却在上个星期又由王雷钧补上了一份资料。C君年幼时曾因隐睾症而动过手术。虽然是小小毛病,却让笃信优生学的沈长峰不乐,更令他惊疑的是:C君的祖父及排行第三的姑姑有癫痫症状--这是会遗传的隐疾,于是C君马上被沈长峰从女婿名单首位剔除。
没想到隔不了几天,连第二顺位的B君也出了纰漏。
一向道貌岸然、学养极佳的B君在同事、上司口中都有好评,办事能力高强、待人处事有礼,家境虽是小康,父母亲都服务于教育界,家族中不乏医生、老师、教授,算是清高门第。
没想到经由君亚来证实:B君有同性恋或双性恋倾向。
王雷钧照着君亚所教的话转告主子:“总裁,那是因为B君一向很重视隐私,所以我们才会疏漏掉他的‘性向’……而且,那种会员制的俱乐部也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