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了他!那该死的混帐!杀千刀的!”她冲向玄关处不过数步。马上被蜂涌而上的医护人员压住手脚,注射镇定剂。
凌安妮兀自挣扎、乱蹭乱跳,口内不住乱嚷:“放开我!”
夏洛珊急急安抚她,“安妮,别激动!你听我说:为了那种缺心少肺的男人不值得……”她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子般喃喃道:“乖!你闭上眼睛睡个觉,醒来以后一切就没事了……”
虽然不知道沈君亚说了什么歹话,不过也总算“劝”下了安妮……
真的没事了吗?
望着门外蜂涌而至的记者,夏洛珊不禁苦笑,这是她自欺欺人的说法。
《名模特儿凌安妮咒骂为情自杀,跳楼未遂……》
老天!她已经可以预见:最喜欢捕风捉影的内幕杂志会用多大的篇幅来报导这种丑闻,并且加油添醋一翻……
凌安妮的模特儿生涯完了!
夏洛珊叹了一口气,又是心酸又是气恼,摘下了金边眼镜,揉了揉酸痛干涩的双眼,看看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却觉得像熬过了半个世纪般的久远。
为了这两个任性的男女,她这经纪人的信誉也要跟着完蛋!
世事是何其不公!夏洛珊在心中不平呐喊。拖着疲惫的步伐,她努力投身于门外的另一场战役,板起扑克脸孔以“无可奉告”来应付记者们的穷追猛打。
***
一切归于沉寂。
沈君亚轻轻放下电话子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将毛巾、浴袍归回原位,他换上一套舒适的棉质休闲衫,无声无息地在熟悉的黑暗中悠游行走。
“婊子养的杂种……!”
沈君亚俊秀的脸庞泛起一抹冰冷的微笑。他想在某方面,凌安妮至少说对了一半!
哪一个女人没有婊子的潜在特质?!只不过有些女人比较幸运(抑或不幸?),打著婚姻的旗帜,只接了一个嫖客,还以贞淑贤良自居,而沾沾自喜。而这些原罪实在不能怪在女性的头上,他晦涩地想:始作俑者正是我们这些抵挡不了诱惑的软弱男性--鼓励她们以性来换取所需……
凌安妮上演的这场闹剧无端惊扰了沈君亚平静的夜晚,看来要寻回几个小时的酣睡是个不易获得的奢想了。
打开书房抽屉,沈君亚拿起已琢磨成型的玉石玩器,抚摩着其上的云状花纹,感受它的温润质感。他以砂纸做最后的磨光处理,温柔细腻的手势让玉石在他手中逐渐散发出光泽,晕黄微红。晶莹剔透的丰采,远超过他当初所预想的成果--雕琢玉石的乐趣正在于结果的难以估计,你得到最后才能窥见堂奥。
沈君亚心神专注于最后的一个步骤,浑然不觉灰暗的天际泛起青白。
丑闻像野火蔓延,迅速传入沈氏财团总裁--沈长峰的耳目之中。
当日上午十点二十分,距离凌安妮的“自杀事件”不过七个小时。饶是如此,沈长峰依然发威动怒,质疑提出报告的人,“为什么没有立刻告诉我?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
苞随沈长峰多年,身兼公关暨保全部门经理的王雷钧不置辩白,承认了自己的疏失--他以为凌安妮与沈君亚的恋情已经结束了,而松懈了对少东的监视注意,怎样也料不到凌安妮耍这记苦肉计。
简短而严厉的几句斥责后,沈长峰放缓了声调:“去阻止报章杂志发布这则绯闻,别再出纰漏了!”
主从两人心里都有数:错不在王雷钧身上,他是为了庇护经验不足的下属,一肩担起了所有责任。
办事效率高强的王雷钧领命而去,执行任务。
沈长峰跺步到紫檀骨董书桌前,余怒未熄:“这个逆子,他存心气死我!”
秘书汪丽文温和劝解:“男女之间的感情纠纷……原本就难以论断谁是谁非……碰上以死相胁的对手,只能说是君亚先生的运气不佳。”
汪丽文年近五旬,为沈氏集团效忠了三十年的时间,在非正式场合中自然有直呼少东名讳的资格。
“丽文。”沈长峰摇头说道:“那小子是故意的!他根本不在乎上报纸、闹丑闻、丢沈家的脸--我甚至可以肯定:他以忤逆我为乐趣--你几乎是从他女乃娃儿时看到他长大,还不了解他的能耐吗?只要他愿意,可以将一只雌虎哄得像小猫般服贴!罢呀!我不该指望他的!”
“总裁……”汪丽文欲言又止。
沈长峰担忧的是家族企业的传承。沈氏王国至今还没有接棒人。
“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沈长峰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却始终坚持玩着‘叛逆浪子’的游戏;我一直自我安慰,他的姻缘还未到,男人的黄金年华胜过女人许久,还可以蹉跎--可是……”
他怒火重燃,提高了苍劲声量:“这浑小子就是蓄意违逆我,我要他往东,他一定往西!我愈是心急,他就愈逍遥!”
汪丽文不置一词,做个忠实可靠的倾听者。她在心中说明:那是因为,沈君亚不仅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也遗传了父亲的性情--机敏强硬,父子间的争战门智一直没停息过。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汪丽文的感想。
“所以,”沈长峰绽开冷冷微笑,脑海中运筹帷幄,斩钉截铁地说:“我决定希望移转到雁雪身上!”
***
数日后。
夏洛珊欣喜地发现:自己太低估了沈君亚的能耐,所有的新闻媒体仿佛都“忘了”名模特儿安妮自杀未遂的丑闻,即使是最难缠的异色杂志也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某知名模特儿A小姐酒醉喧哗,夜半时分引警入室临检……》
报导内容虽然极尽刻薄,匿名隐姓也算顾及了安妮面子。
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夏洛珊终于松了口气,她当机立断,将凌安妮“送”到了香港另谋发展,接下了三级片大导演刘青的邀约,出任女主角。
首席模特儿为“艺术”牺牲,未拍先轰动。凌安妮受伤的自尊心在香港富商、公子的惊艳竞逐中获得抚慰。
沈雁雪照本宣科地复述父亲的不满,沈君亚的回应是微笑,为妹妹冲煮了口味较淡的咖啡。
沈雁雪一口气背诵完后,中规中矩地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端庄,短暂的沉默后,她不大情愿地说出此行主要传递的消息。
沈长峰为女儿找好了丈夫人选。
“他要你相亲?”沈君亚语气平静,靠在沙发上,双脚交叠,有着慵懒惬意的神态。
他压根儿不信那只老豺狼的话,这不过是父亲声东击西的手法--以压制雁雪来惩罚他的不婚、叛逆。
“不是。”沈雁雪漠然平和地啜饮一口咖啡,“父亲是要我招赘--生一个优秀的孩子,好让他从小开始栽培、指导,三十年后接掌沈氏集团的衣钵……你大概不晓得,最近这几年父亲蛮热衷‘帝王学’的!”
沈君亚神情不变,慢条斯理地说:“那也得他能活到九十来岁。”
沈雁雪笑容飘忽,轻声唤道:“阿哥,”--这是小时候,口齿不清的雁雪牙牙学语叫“君亚哥哥”却简略为“阿哥”,这么多年以来,将错就错成了雁雪专用的匿称。
“父亲已经帮我选好了三位准夫婿候选人。”她说。
沈君亚眼中迸出火花,随即一闪而逝。
“那是唬人的。”他冷静说道。
“父亲从不唬人的。”沈雁雪淡然,口气如谈论天气阴睛般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