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自私了。
所以,当罗贝利从纽约打电话来跟他提起派对的事,他立刻表示自己也可以出席。他撒了一个谎,说自己要到加拿大公干。在去加拿大之前,可以先在纽约待几天。
他撕心裂肺地怀念着的那条小虫,她现在好吗?他好想再看看她的面容,听听她的欢笑。只是见一面吧,不祈求一些什么。现在才去争取她,已经太迟了。
20
波士顿的天气突然反常,几天前刮起了一场几十年来没出现过的大风雪。
谢乐生还留在办公室里。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家。今天她本来是要去画画的,但她没有去。
两年了,她以为很多事情已经过去,原来从没有过去,她只是避开那个记忆罢了。一旦知道他要来,而且就在咫尺之遥,她心里同时也刮起了一场大风雪。他在她记忆里千百次的回荡。
她想见他。
她换上了衣服,然后打电话告诉谢乐生,她现在要去纽约。
“你疯了吗?机场已经封闭了,火车也停驶了。”他在电话那一头说。
“我可以自己开车去。”
“太危险了!”
“我很想去看看罗贝利的孩子!到了那边,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她不理他的劝告,离开家,跨上汽车的驾驶座,开车去见她最怀念的人。
她要见他。她要见他。
车子来到高速公路的起点。四辆警车拦在那里。一名警察上前敲她的车窗。她把窗子调低。警察问她:
“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去纽约。”
“前面发生交通意外,这条路暂时要封闭。”
“我有急事要去纽约!”她激动地说。
“小姐,即使没有封路,这种天气去纽约也太危险了。你回去吧!”
“回去吧!”那名警察不停用手势命令她掉头离开。
她只好把车子掉转头,远远离开去纽约的路。
一路上,风雪很大,视野模糊,她几乎看不到路。这辆车子随时会被埋在风雪之中。
她终于回到家里了。她坐在驾驶座上,把头埋在方向盘里。
为什么不让她见他呢?
有人在外面敲窗子。她抬起头来,看到谢乐生幽幽地站在车外的风雪中。
天空上有一轮清冷的寒月,地上有两个冻僵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
“我担心你。”
她难过得要扶着车门才可以爬出车厢。
“你是不是要去纽约,我开车送你去。”他望着她眼睛的深处说。
“不,不去了。”她跑进屋里。
那天晚上,他们睡在床上,谁也没说过一句话。屋子里,悄然无声。
21
在罗贝利位于第五大道的公寓里,正举行温馨的派对。除了他们一家之外,还有他们在曼克顿的朋友,也还有远道而来的李维扬。
“波士顿这几天刮了一场很厉害的大风雪,有点反常。”韩格立说。
“曼之本来就没有答应会来。”罗贝利说。
李维扬站在阳台上。那里很冷。曼克顿的夜是迷人的。从这里望出去,看到大都会博物馆和洛克菲勒中心的晚灯。只是,这些灿烂的美景却显得那样悲凉,让人痛苦。
天上有一轮清冷的寒月,映照着这个快要冻僵的男人。
和她一起的快乐时光,穿过多少岁月在他心中激荡。
月下的舞,重演如昨。
他豁达地笑了。不相见也许更好。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她幸福得把他忘记了。
22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们在厨房吃饭的时候。谢乐生跟她说:
“我今天要去矽谷,那里有一家公司聘用我,明天就要上班。我已经托人在那里找了房子。”
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呢?他甚至没有邀请她同行。
“你喜欢的话,随时也可以过来。”他说。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望着她。他想离开吗?他一点也不想。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爱被背叛和遗弃。两年前,当时她还在香港,他发觉她对他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他很害怕失去她。虽然只有六天时间,他还是回到她身边,让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她来了这里,他以为她永远属于他。可是,一个月前,她不顾一切的要去纽约,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在纽约。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他甚至不想知道。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她心里唯一的男人。
他不能忍受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上这种爱是不圆满的。
临别的时候,他们沉默地拥抱。他吻了吻她的脸。
他走了,但她随时可以回去,只要她愿意把心里那个人忘掉。
23
她站在窗前,看着谢乐生离开。
他们一起九年了,许多感觉也无法隐藏。
她爱他吗?
谁能否认这种爱呢?
他对她太好了。
然而,相爱是不自由的,分开反而自由。
今晚的天色很好,一轮圆月像夜室里一盏繁华的吊灯,映照着这幢房子。房子里有一个自由的女人。
她开了音乐,抱着枕头跳起舞来。起初是慢的,然后愈来愈快。她的舞步有点凌乱。她的手在空中摆动,腿在空中飞扬。
窗外,一双白鸟翩然栖息在覆满雪花的枝极上,沐浴在繁华的灯下。
她的脸贴着枕头,在屋子里旋转。她时而摔出左手,时而摔出右手,提起一条腿,在地上乱转。她从情爱中解月兑了出来。她的身体愈来愈轻。她飞起来了。
爱是人生最好的相逢
我是二十四岁才开始写日记的。日记应该是在更年轻的时候写,用来记录青葱岁月的回忆。二十四岁是迟了一点。也许,我的人生是到了二十四岁才有值得写下来的东西。
我的小说也是从一本日记开始。
因为一本日记,于曼之遇上了李维扬。可惜,她已经有一个七年的男朋友了。
我们常常要在爱情之中作出痛苦的抉择。抉择之后,又会怀疑自己是否做对了。
从前,我以为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我渐渐相信,一个人可以爱两个人。
爱是超月兑的,为什么不可以爱两个?
然而,遗憾的是,我们只能跟其中一个人终老。
到了最后,总是要作出抉择。
抉择的时候,爱,并不是唯一考虑的因素。那是多么无奈的事。
书中的人物,都掉进三角的漩涡里。他们对爱情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罗贝利选择和情人一直偷情到齿摇发落。对她来说,三个人的爱情是最圆满的。
朱玛雅原谅了不辞而别的冯致行。他走了,她反而可以重生。
于曼之选择了谢乐生。她以为,他才是她的故土。
李维扬想用时间去忘掉于曼之,却没有办法把她忘掉。
谢乐生宁愿孤独一个人,也不接受三个人的爱情。
他们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我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们,也和他们一起去爱和恨。
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正在筹备一本属于自己的杂志。这段时间,我忙得天昏地暗,情绪的压力很大。写小说大概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事。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书中的人物。我不单和他们一起去爱和恨,也和他们一起成长。
写这个小说之初,我只有一个意念。我想写一段人生最好的相逢。
什么是人生最好的相逢?
漫漫人生,我们遇到了另外一个人。我们互相影响,一起成长。我们相爱,可是,我们不能够共同生活。我流泪、饮泣,然后我微笑。虽然不能终老,但我们曾经拥有最甜美的时光。他里面有我,我里面也有他。永远相思。
世上有这么美好的相逢吗?
这也许就是我喜欢写小说和看小说的原因。所有我们对尘世的失望,都在虚构的故事里得到抚慰,也看到了希望。所有的甜美的梦想,所有的盼望和憧憬,都在小说里得以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