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考虑一下,我只能等你三天,三天之内不见你,我就不再等你。""你还要考虑些什么呢?"良湄问我。
"我不喜欢他,你没见过他那些难看的嘴脸。"我躺在良湄的床上说。
"这个机会很难得,他只是脾气有点怪怪罢了。""你也认为我应该去吗?""是他来求你,又不是你去求他。"
"如果身边有个男人就好了。"我苦笑,"遇上这种问题就可以问他。""你可以去问问徐文治的呀。"良湄扭开电视机,文治正在报导新闻。
我看看钟,奇怪:"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新闻报导?""是我昨天晚上录下来的。"文治正在报导昨日举行的设计系毕业生时装比赛。
"虽然人没有来采访,但是这段花边新闻由他报导。"良湄说,"是不是很奇妙?"我在屏幕上看到了我的设计,那一袭袭用花和叶堆成的裙子,虽然没有赢出,却在镜头前停留得最久。
忽然之间,我有了决定。
"我会去的。"我告诉良湄。
"你决定了?"
"如果有一天,我成名的话,文治就可以经常看到我的作品,或听到我的名字。即使是十年、二十年后,他也不会忘记我。如果我没有成名,他也许会把我忘掉。唯一可以强横地霸占一个男人的回忆的,就是活得更好。"
"那么你一定要成名,要永远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后悔没有选择你。要胜过他那个念史丹福的女朋友。"为了能永远留在文治的回忆里,我放下尊严,在第三天,来到杨弘念在长沙湾的工作室。
杨弘念正在看模特儿试穿他最新的设计,他见到我,毫不诧异。
"你替我拿去影印。"他把一叠新画好的设计草图扔给我。
"影印?"我没想到第一天上班竟然负责影印。
"难道由你来画图吗?"他反问我。
我只好去影印。他的草图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画功流丽,画中的模特儿都有一双很冷漠,却好象看穿人心事的眼睛。
杨弘念另外有一个工作室在他自己家里,是他创作的地方。他住在跑马地一幢有四十年历史的平房里,地下是工作室,一楼是睡房。
他有一个怪癖,就是只喜欢喝一种叫"天国蜜桃"的桃子酒。"天国蜜桃"由意大利威尼斯一间著名的酒吧调配出来,由于受到欢迎,所以酒吧主人把它放入瓶里,自行出品。
"天国蜜桃"是用新鲜蜜桃汁和香槟混合而成的,颜色很漂亮,是带点魔幻色彩的通透的粉红色。瓶子只有手掌般大小,瓶身透明,线条流丽,喝一口,令人飘飘欲仙,血管里好象流着粉红色的液体。
"天国蜜桃"只在中环一间专卖洋食品的超级市场里买得到,而且经常缺货,杨弘念如果喝不到,就没有设计灵感,所以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替他买"天国蜜桃".那天,他的"天国蜜桃"喝光了,我跑到那间超级市场,货架上的"天国蜜桃"正缺货,职员说,不知道下一批货什么时候来,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去。
"我不理,你替我找回来。"他横蛮地说。
我唯有再去其它超级市场找,超级市场里没有,我到兰桂坊的酒吧去,逐间碰运气,还是找不到,这样回去的话,一定会捱骂。
我在水果店看到一些新鲜的蜜桃,灵机一触,买了几个蜜桃和一瓶香槟回去,把蜜桃榨汁,混合香槟,颜色虽然跟"天国蜜桃"有点差距,但是味道已经很接近,我放在杯里,拿出去给杨弘念。
"这是什么?"他拿着酒杯问我。
"'天国蜜桃'."我战战兢兢地说。
他喝了一口说:"真难喝。是哪一支牌子?""是我在厨房里调配出来的。""怪不得。"他放下酒杯,拿起外衣出去,"找到了才叫我回来。"
"没有'天国蜜桃'你就不做事了?"我问他。
他没理我。
我只好打电话去那间超级市场,跟他们说,如果"天国蜜桃"来了,立刻通知我。
幸好等了一个星期,"天国蜜桃"来了,杨弘念才肯回到工作里前面,重新构想他的夏季新装。
"如果世上没有了'天国蜜桃'这种酒,你是不是以后也不工作?"我问他。
"如果只能喝你弄出来的那种难喝死的东西,做人真没意思。""我就觉得味道很不错。"我还击他。
"所以这就是我和你的分别,我只要最好的。""你怎知道我不是要最好的?"我驳斥他。
"希望吧。"我以为有了"天国蜜桃"他会专心设计,谁知过了两星期,他又停笔。
"什么事?"我问他。
"我的笔用完了。""我替你去买。""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也买不到。"他沮丧地说。
每个设计师都有一支自己惯用的笔,杨弘念用的那支笔名叫PANTEL1.8CM,笔嘴比较粗。
"我去找找。"我说。
我找了很多间专卖美术工具的文具店,都说没有那种笔,由于太少人使用,所以这种笔不常有货。
一天找不到那种笔,杨弘念一天也不肯画图,那天在他家里,我跟他说:"大家都在等你的设计,赶不及了。"
"没有那支笔,我什么也画不出来。"他一贯野蛮地说。
"那夏季的新装怎么办?""忘了它吧!我们出去吃饭。"我们坐出租车去尖沙咀吃饭,没想到在路上会碰到文治。
出租车停在交通灯前面,他骑着机车,刚好就停在我旁边。
他首先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杨弘念。他一定会以为杨弘念是我的男朋友。
"很久不见了。"我先跟他打招呼。
杨弘念竟然也跟他挥手打招呼。
文治不知说什么好,交通灯变成绿色,他跟我说:"再见。"又是一声再见。
"谢谢。"我说。
没见半年了,半年来,我一直留意着马路上每一个开机车的人,希望遇到文治,这天,我终于遇到他了,偏偏又是错误的时间。
"刚才你为什么跟他打招呼?"我质问杨弘念。
他这样做,会令文治误会他是我男朋友。
"他是不是那个在电视台报告新闻的徐文治?""是又怎样?""我是他影迷,跟他打招呼有什么不对?"我给他气死。
"他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不是。""那你为什么害怕他误会我是你男朋友?""谁说我误会?"我不承认。
"你的表情告诉了我。""没这回事。""他看来挺不错。""你是不是同性恋的?""为什么这样说?就因为我说他不错?"
"半年来,我没见过有女人来找你。""我不是说过,我只要最好的吗?"接着的一个月,杨弘念天天也不肯工作,只是要我陪他吃饭。
"你什么时候才肯工作?"我问他。
"我没有笔。"他理直气壮地说。
"你怎可以这样任性?""不是任性,是坚持。别唠叨,我们去吃饭。""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我是来跟你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