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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荷包里的单人床 第14页

作者:张小娴

“幸福难道不可以伪装的吗﹖”我做出一个幸福的笑靥。

“也许你说得对。”他苦笑。

我用一幅淡黄色的格子棉布缝了第四个抱枕给你。拿着抱枕﹐我才有藉口找你。

我把抱枕放在医院﹐他们说会交给你﹐然后﹐我和徐铭石飞去青岛﹐准备酒店开幕。

别怪我﹐是惠绚教我的﹐想得到一样东西之前﹐首先要放手。所以﹐我放手﹐希望你收到抱枕之后﹐会思念我﹐思念一个只敢送上抱枕而不敢在你面前出现的女人。

在青岛的第四天﹐我和徐铭石去游览栈桥﹐那是从海滩一直伸展到海中央的一个亭﹐名叫“栈桥”。

“你说女人能够伪装幸福﹐是真的吗﹖”徐铭石问我。

“为什么不呢﹖正如男人可以伪装坚强。”

“男人伪装坚强﹐只是害怕被女人发现他软弱。”

“女人伪装幸福﹐只是害怕被男人发现她伤心。”我说。

忘了告诉你﹐在第四个抱枕里﹐藏着我给你的第四封信﹐也许是最后一封了。

云生﹕

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重逢﹐而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幸福。”我一定是伪装的。

如果只能够跟你重逢﹐而不是共同生活﹐那怎么会幸福呢﹖告诉你我很幸福﹐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很伤心。

苏盈

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传呼机﹐看看你有没有传呼我。在我把抱枕放在医院的那天晚上﹐你传呼过我一次。

一次﹐你不觉得太少吗﹖虽然传呼员应该告诉你我不在香港。

我站在窗前﹐望着你的家﹐直到深夜﹐那里的灯才亮起来。

我拨电话给你。

“你找过我吗﹖”我问你。

“是的﹐他们说你不在香港。”

“我到青岛去了。”

“真巧枣”你说。

“什么事﹖”

“每次你打电话来﹐我总是刚刚踏进屋里。”

你在这里吃过一顿饭﹐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搬来这里。

我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可以看到你的家。

“谢谢你的抱枕。”

“是最后一个了﹐一张沙发只可以有四个抱枕﹐太多了就很拥挤。”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答谢你。”

“请我吃饭吧。”我鼓起勇气对你说。

“好呀﹐你什么时候有空﹖”

“过两天月亮就复活了﹐就那一天好吗﹖”

中秋节的晚上﹐你来接我。

“今天的月色很漂亮。”我说。

“是的﹐它又复活了﹐谢谢长脚乌龟。”你微笑说。

“我们要去哪里﹖”

“在船上可以看到月亮。”你说。

你带我登上一艘布置得很华丽的轮船。

“我的病人是这艘轮船的船长﹐是他告诉我﹐中秋节有船上晚餐。”你拿着两张餐卷和我一起上船。

船舱布置成一间餐厅﹐我们坐在甲板上。

“要跟船长有特别关系才可以订到这个位子的。”你悄悄地告诉我。

看到你快乐的样子﹐我竟然有些难过﹐彷佛你过去五年的日子﹐都很痛苦。

如果能够令你快乐﹐我多么愿意。

小轮起航之后﹐船长来跟我们打招呼。

船长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实人。

“那天我在家里突然休克﹐被救护车送到急诊室﹐是秦医生救活我的。”

船长告诉我。

“是多久以前的事﹖”我问你。

“三年了。”

“你很健康啊。”你跟他说。

“是的﹐我还可以在船上看到很多次月圆。”船长说。

“那得感谢长脚乌龟。”你说。

“什么长脚乌龟﹖”船长不明白。

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长脚乌龟把月亮背到河的对岸﹐月亮复活了﹐那么长脚乌龟呢﹖牠去了哪里﹖”我嘀咕。

“也许牠一直也背着月亮﹐只是天空太黑了﹐我们看不见牠。”

“一直也把月亮背着﹐不是很累吗﹖”

“如果有一天﹐牠实在吃不消﹐也许会从天上掉下来﹐化成最大的一颗陨石。”

“到时候﹐月亮也不会再复活。”我难过地说。

“幸而还有星星。”你安慰我。

是的﹐到了世界末日﹐还有你给我的星星。

“今天玩得开心吗﹖”小轮泊岸之后﹐你问我。

“再喝一杯咖啡﹐就很完美了。”

“你想去哪里喝咖啡﹖”

“你想喝一杯用月光承载着的咖啡吗﹖”我问你。

“有这种咖啡吗﹖”

我带你到铜锣湾去喝咖啡。那间餐厅的咖啡是用一只蛋黄色的大汤碗盛着的。

“像不像把咖啡倒在月光里﹖”

“原来你说的是这种咖啡。”你抱着汤碗﹐骨碌骨碌地喝咖啡对我说﹐“跟你一起很开心。”

“谢谢你。”

“像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应该有很多男孩子喜欢才对。”

“本来有一个﹐不过分手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于是只好捧起月光﹐骨碌骨碌地把咖啡喝下去。

“别急﹐是整个月光的咖啡呢。”

我被你弄得啼笑皆非﹐用纸巾抹去嘴角的咖啡和眼角的泪痕。

别问我为什么﹐那是我无法说出口的。

爱一个人﹐不必让他知道﹐也能够为他放弃其他一切﹐那是最低消费﹐是我应该付的。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抱歉地说。

你真笨﹐为什么没想到是为了你呢﹖

“夜了﹐我送你回家。”你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电话总是在你回家之后打来吗﹖你上来看看便知道。”

我站在窗前﹐从我这里到你那里﹐这一天晚上﹐只隔着一个月亮。

“因为这里可以看到你住的地方﹐你回家﹐亮起屋里的灯时﹐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为了这个缘故﹐我才搬到这里。”

我幸福地望着你住的地方。

你没说话﹐大概是傻呼呼的站在那里吧。

“我们之间﹐是隔着月亮﹐还是隔着月球﹖”

“有什么分别﹖月亮就是月球。”你说。

“不﹐如果是月亮﹐感觉上好像比较近一点。”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对我说。

“今天晚上﹐你可以留下来吗﹖”我还是头一次跟一个男人这么说。

靶谢长脚乌龟﹐如果没有月亮﹐我也许没有勇气。

我把你留下了﹐我以为把男人留住的﹐是女人的身体。当然﹐后来我知道﹐那只能够把男人留住一段日子。

再次在孙米白面前出现的时候﹐我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的。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等你下班﹐我多么害怕会碰不上她。

我在走廊上徘徊﹐她终于在走廊上出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我。

“我和云生约好了一起吃饭。”

“哦﹐是吗﹖你真是锲而不舍。”她语带嘲讽地说。

“是他约我的。”我说。

你卸下医生袍来了。

“恭喜你﹐你终于谈恋爱了。”她对你说。

你默不作声。

她匆匆转身离开﹐猫披肩从她肩上跳到地上﹐跟在她身后。

“我们走吧。”你牵着我的手说。

在餐厅吃饭时﹐我问你﹕

“你是在哪一天生日的﹖”

“一月十一日。”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我告诉你。

“你是说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不﹐是一种花﹐叫雪花﹐外形像百合。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

“听起来好像很美丽。”

“看来也很适合你﹐一个急诊室的医生﹐不正是逆境中的希望吗﹖”

就在这个时候﹐惠绚和一个男人刚好进来。那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惠绚和他的态度很亲昵。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惠绚说﹐“让我来介绍﹐这是胡崇伟﹐这是苏盈﹐秦云生。”

“一起坐好吗﹖”你问他们。

“不打扰你们了。”惠绚跟我打了一个眼色﹐好像很识趣地跟他坐到另一边。

“你在想什么﹖”你问我。

我在想﹐她为什么会跟那个男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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