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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海豚的女孩 第10页

作者:张小娴

“我跟一个兽医合作,他在北角有一间诊所。他移民的申请批准了,每年有一半时间要在加拿大,所以想找一个合伙人。”

翁信良辞掉海洋公园的职位,在北角兽医诊所驻诊,助理朱宁像日本漫画里长得比女主角差一点的女配角,嘴角有一粒痣,使她看来很趣致,她有点神经紧张,时常做错事,翁信良不明白,上一任兽医为什么要雇用她。她唯一的优点也许是对小动物有无限爱心,连患皮肤病的狗,她也跟它亲吻。

沈鱼到诊所探过翁信良一次,看见穿着白色制服,梳着一条马尾的朱宁,她开始提防她。沈鱼觉得很可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从来不会防范男人身边的女人,今天,却对这个十七岁的小泵娘生戒心,是她自己已不是十八、廿二,而是二十六岁,还是因为她紧张翁信良?

沈鱼想到一个好方法,要防范一个女人勾引她男朋友,最好便是跟她做朋友。於是,一个中午,她主动邀朱宁吃午饭。

“你在诊所工作了多久?”

“一年多。”朱宁说。

“我也很喜欢小动物。”

“是的,你的样子像海豚。”

“你有男朋友吗?”沈鱼进入正题。

朱宁甜蜜地点头。

“是什么人?”沈鱼好奇。

“我们十二岁已经认识,他是我同学。”

“他也喜欢动物吗?”

“他说他最喜欢的动物是我。”

“我还以为现在已经没有那么专一的爱情。”

“我想嫁给他的。”朱宁幸福地说,“你呢,你会嫁给翁医生吗?”

“我和你男朋友一样。”沈鱼说。

朱宁不明白。

“他是我最喜欢的动物,如果他不娶我,我会将他人道毁灭。”

沈鱼不再对朱宁存有戒心,她亲眼目睹她提起男朋友时那种温馨幸福的笑容,有这种笑容的女人短期内不会移情别恋。

二月十四日早上,沈鱼醒来,给翁信良一个吻,然后上班去。他上班的时间比翁信良早。这天发生了一件不如意的事,她骑杀人鲸出场的时候,竟然从鲸鱼身上滑下,掉到水里,出了洋相,观众的掌声突然停止,全场注视她,沈鱼努力爬上鲸鱼身体时,再一次滑下。

她整天郁郁不乐,打电话到诊所找翁信良,朱宁说他正在将一头患上膀胱癌的母狗人道毁灭。沈鱼在电话里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

“是那头母狗的主人在哭。”朱宁说。

沈鱼下班后到市场买菜,她茫然走了三遍,也想不到买什么。一双新的布鞋却沾上了污渍,令人讨厌。回到家里,她把布鞋掉进洗衣机里,放进大量无泡洗衣粉和衣物柔顺剂,然后按动开关。一双鞋在洗衣机的不锈钢滚桶里不断翻滚,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沈鱼站在洗衣机前,聆听着这种空洞的声音,直至洗衣机停顿。她从洗衣机里拿出那双有红色碎花图案的白色布鞋来,黑色的污渍都给洗掉了。可是红色的碎花图案也给洗得褪色。要去掉难缠的污垢,总是玉石俱焚。

翁信良回来了。

“今天有一头母狗死了?”沈鱼问翁信良。

“是的。”

今天是西方情人节和中国情人节同一天的特别日子,电视晚间新闻报道,选择今天举行婚礼的新人破了历年人数的记录,是最多人结婚的一天。沈鱼把电视机关掉。她和翁信良都尽量不想提起这个日子。二月十四日,本来是翁信良和缇缇的婚期。

在床上,沈鱼抱着翁信良说:“我挂念缇缇。”

翁信良从抽地里拿出一盒礼物给沈鱼:

“送给你的。”

“我的?”沈鱼拆开盒子,是一只很别致的腕表,表面有一条会摆动的海豚。

“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诊所附近的一间精品店找到的,你喜欢吗?是防水的,潜水也可以。”

沈鱼幸福地抱着翁信良,她没想到会收到情人节礼物。因为怕翁信良不喜欢,她甚至不敢送情人节礼物给他。

翁信良为沈鱼戴上腕表,这一天,原该是他和缇缇的日子,可是,现却换上另一个女人,虽然如此,他不想待薄她。

星期六上午,一个女人抱着一头波斯猫进入诊所。翁信良看到她,有点意外,她是胡小蝶,是他从前那个在机场控制塔工作的女朋友,她的外表一点也没有改变,依旧有一种不该属于年轻女人的迷人的风情。

“真的是你?”小蝶惊喜。

翁信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刚刚搬到附近住,叮当好像害了感冒,我带它来看医生,在门口看到你的名牌,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以为你还在日本。”

“是今年中回来的。”

波斯猫叮当好像认得翁信良,慵懒地躺在他的手肘上。

“它认得你。”

叮当是翁信良离开香港时送给小蝶的,叮当本来是他的病猫,患上皮肤病,被主人遗弃,翁信良悉心把它医好。小蝶爱上一个机师,那一夜,翁信良抱着叮当送给她,向她凄然道别。没想到她还一直把它留在身边。

“它害了感冒。”

“我看看。”翁信良替叮当检查:“我要替它打一支针。”

站在一旁的朱宁协助翁信良把叮当按在手术床上,从翁信良和胡小蝶的表情看来,她大概猜到他们的关系。

“费用多少?”

“不用了。”翁信良抱着叮当玩耍,这只猫本来是他的。

“谢谢你。”

翁信良看着小蝶离去,勾起了许多往事,他曾经深深爱着这个女人,后来给缇缇取代了,缇缇可以打败他生命中所有女人,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

下班的时候,翁信良接到胡小蝶的电话:“有空一起喝茶吗?”

“好。”他不想冷漠地拒绝她。

他们相约在北角一间酒店的咖啡室见面,胡小蝶抽着烟在等他,她从前是不抽烟的。

“你来了?”胡小蝶弹了两下烟灰,手势纯熟。

“你这几年好吗?”小蝶问他。女人对于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往往有一种上帝的怜悯。

“还好。”

“你的畏高症有没有好转?

“依然故我。”翁信良笑说。

“我跟那个飞机师分手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翁信良有点意外:“你们当时是很要好的。”

胡小蝶苦笑:“跟你一起五年,渐渐失去激情,突然碰到另一个男人,他疯狂地追求我,我以为那才是我久违了的爱情。”

翁信良无言。

“他妒嫉心重,占有欲强,最后竟然辞掉工作,留在香港,天天要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

“他又回去做飞机师了?”

胡小蝶摇头:“他没有再做飞机师。”

“哦。”

“你有没有交上女朋友?”

“我现在跟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

小蝶的眼神里流露一种失望,她连忙狠狠地抽一口烟,呼出一团烟雾,让翁信良看不到她脸上的失望。翁信良还是看到,毕竟这是他爱过的女人,她如何掩饰,也骗不到他。

“我现在一个人住,你有空来探我。”

翁信良回到家里,沈鱼热情地抱着他。

“你身上有烟味。”沈鱼说。

“噢,是吗?今天有一位客人抽烟抽得很凶。”翁信良掩饰真相。

“是骆驼牌?”

“好像是的。”翁信良故作平静,“你怎么知道是骆驼牌?”

“我曾经认识一个男人,他是抽骆驼牌的。你的客人也是男人?”

“嗯。”

“抽骆驼牌的多半是男人,很少女人会抽这么浓的香烟。”

翁信良也不打算去纠正她,女人对于男朋友的旧情人总是很敏感。胡小蝶抽那么浓的烟,她一定很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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