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向来是朵闲闲的云,是只野野的鹤,并且最忌讳陌生女子近身。
听说,他耐性极佳,鲜少迁怒他人。
听说,虽然他一身冷僻傲然的气息,其实心慈手软,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善心人士。
还听说他才能出众,每回公演的舞剧,几乎从编舞、选乐、灯光、写剧本等大小事宜,皆由他一手包办,不假他人。
包有人说,除了舞蹈外,中国古典文学也不曾难倒这位七岁便移民至美洲新大陆的华裔子弟。
道听途说虽不可尽信,但也不会全是假话吧?可他在她面前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他不但小心眼,更爱跟她计较,动不动就拿她擅自牵马的事情大作文章,甚至……
甚至还吻了她。
想到这里,尹梵心不禁脸颊发热,连忙退开一步。
“我没时间留在这里跟妳穷耗!”应御风又捉住她的手。
对了,他还很爱碰她,没事就想把她栓在身边,唯恐她会乘机逃跑。哼!女人也有自尊心的,谁要做那些偷鸡模狗的事啊?
“对,妳从来不偷鸡模狗,专事偷窃白马。”清扬冷冽的男中音嗤嘲地在她耳边响起,狠狠地戳刺她迷离失魂的神智。
啊,她不小心说出来了吗?真衰。
“呃,麻烦你出去等我,谢谢。”她的脸更红了,又退一步。
“谁准妳命令我的?”他懒洋洋地低哼,大手拂着她滑如凝脂的粉颊。
下一秒,她已经被塞进沁凉怡人的车厢前座,并已系上安全带。
“没有啊!”尹梵心无辜地反驳着。“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亲密行为不太适用于陌生人之间,应该视人而定……”
“妳以为我为什么吻妳?笨蛋!”应御风眼神阴暗,再次俯下头,狠狠地吻上她叨絮的红唇。当然,除了惩罚她搞不清楚状况,绝对没有其它意图。
“可是我跟你非亲非故……”好不容易透了口气,她连忙缩起身子,慌张地贴向椅背,并声明两人之间疏离的关系。
“啰唆。”他瘖哑地道,一把捉回她的手,第三回复上喋喋不休的柔女敕唇瓣。
就算她身边有一卡车的未婚夫,他也不在乎,要干架就来吧,反正他已经憋很久了。
应御风托住她后脑勺,由原先带着惩戒性的吻,逐渐转变为轻柔细致的缠绵,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一向温言婉约却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小嘴尝起来是如此对味,还微微带着热烫酥麻的感觉。
他缓缓地移开侵略的热唇,深邃黝黑的眸子满意地盯住原先稍嫌苍白的唇瓣转为红润亮丽,忍不住眷恋地再轻啄一下。
“睡吧。”搁在方向盘上的一只大掌移至她头顶,揉弄她软丝般的微乱短发。“到了我会叫醒妳。”
尹梵心怔怔地躺靠在车椅上,怔怔地望着挡风玻璃外往前延展的路面,怔怔地用手指压着唇瓣,这才想起来,这竟然是自己的初吻──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在短短的半日晨光之中得到三次“初吻”吧。
他也未免太高估她了,被他这么胡搞一场,她睡得着才有鬼!
※※※
哎哎哎,好痛……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连小命都会送掉。尹梵心揪紧衣襟,面色苍白如纸,彷佛大病未愈,形容枯槁,不能想他!她命令自己将思绪转移,转至远在地球彼端的亲爱家人,还有她强迫大姊托管的流浪动物医院──
不知道仲爷爷重听好了些没有?都八十好几了,竟然还一个人天天越过大半个台北市去顾一间小小的骨董店,说也说不听……
即使有姊夫在旁边帮着,老爸八成还是要每天到公司走一趟,而老妈呢,铁定是焦不离孟地跟在旁边,一面为大姊婚后的生活操劳,一面替小妹念书的问题忧心,说不定还得抽空叨念一下她这个在美国混日子不安分回家的老二……
贤爷爷呢,不用想也知道,若不是跟姊夫家的莫老头吵架,就是在仲爷爷的骨董店里重提当年勇。总之,他老人家精力旺盛得很,根本坐不住。
还好当年她被过继到仲爷爷那边去,除了结婚大业之外,并没有太多的麻烦。要是留在贤爷爷那边,只怕会跟大姊一样,活活被玩到发疯──天知道姊夫当初的抢婚预谋是不是莫老头在背后搞的鬼。亏得大姊精明一世,却胡里胡涂地栽在外人手上。
想到这里,尹梵心突然坐直了身子,蛾眉紧蹙。既然想家,不如回去算了,一则解乡愁,另一方面也好理理心事。
自从应御风那天突如其来地吻了她,一切都不对劲了。打乱了她向来平静无澜的心湖不说,最近更是日夜无端被他的声音形影干扰着。不过一日未见他,居然心烦意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口还会隐隐发疼……
而随着挂念他的次数增多,心脏麻痛的频率亦大幅增加,有时甚至痛得无法下床,浑身直冒冷汗。唉!难不成这也是“应氏过敏症”的病征之一?若是如此,老天爷不如一枪解决她算了,总好过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
“梵心,妳不舒服?”保罗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对劲,以生硬的发音问道。
“迎耀”的团员大多为华裔子弟,也有少数几位高头大马的白种人,且男性占了百分之九十,女性团员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所幸因长年合作的关系,培养了不少默契,团员之间的相处还算融洽。再加上西方人的绅士作风,即使只是矫情的嘘寒问暖,在异乡听来却也算得上一种温情。
“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她勉强挤出笑容。“谢谢。”
“要保重啊,我可不想听见『夜魅』为了『仙衣』的一声轻咳而大发雷霆。”保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太刺耳了。”而且发生的次数太过频繁,教人想不厌烦都不行。
“抱歉。”尹梵心忍下喉头涌上的搔痒,柔柔地倾出一句致歉词。唉,成天与那名戴着面具的暴君搅在一起,道歉能不变成她的习惯吗?
经她郑重行礼致歉之后,保罗也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提醒妳,『夜魅』的脾气愈来愈糟,妳要当心点。”保罗搔了搔新剃的平头,面带赧色。
“他的脾气又不是这几天才变坏的,担心也没用。”她耸耸肩,彷佛不在意。
“梵心,妳好像不太一样……”保罗一脸迷惑,相当不解。
“哎,老毛病了,没事没事。”她硬是挤出一朵浅笑,打算在笑谈之间撇开这个令她为难的话题。
“总而言之,多保重。”保罗一手搭上她的肩,轻拍抚慰。
“什么老毛病?”应御风锐利的目光几乎能射伤人,尤其笔直杀向保罗搭在尹梵心肩上巨掌的视线最为犀利。
当保罗回头发现一脸僵冷的应御风时,立刻识相地收回放错位置的手掌。“呃,你们慢慢聊,我先去看看布景。”他在一瞬间逃逸得无影无踪。
“什么老毛病?”应御风捺着性子再问了一遍,这回语气中的挑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约可感的关怀。
“不关你的事。”尹梵心不耐烦地挥挥手,退开一步。咦,有进步哦,她竟然能够在他面前卸下小可怜的扮相了。
“我肯理妳是妳的荣幸。”应御风慢慢地逼近,阴郁地瞠视她。怪了,以前不论如何逼她,她也没露过狐狸尾巴,怎么今天自动泄了底?
“好意心领,但敬谢不敏。”她帅气地甩了甩头,旋身走开。
啊!天气是如此的怡人,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太棒了,她终于可以月兑离苦海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