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他好,你知道。”莫以炽见她不言,便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他是抢婚耶,你又不是与他两情相悦而结合的,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怎么能相处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他怎么说?”尹梵水偷偷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声音有些哽咽。
“生死相随,深情挚爱,永世不移。”莫以炽冷哼着,语调粗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蠢蛋,竟然为了一个根本不受他的女人搞得片体鳞伤。”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尹梵水喃喃低语,泪水终于抑止不住地潸潸而下。
心好痛、好疼,只要想起他的执着坚持,为了年少时的一份青涩纯爱,竟甘愿以生命去换取,换取一份或许永远得不到响应的爱恋,这般傻气执拗的恋人,她能不爱吗?能视而不见吗?能任他被鞭打而死吗?不!只要能救他逃出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什么话她都说得出口。
“只要他答应离婚,你就会放了他?”尹梵水一双清眸燃火,声调仍是一径冰寒,恍若无情,“是不是?”
炳,露出马脚了吧!爷爷还敢夸口,赌他办不到!
“奇怪,你怎会突然关心起烈来了?”莫以炽一面啧啧有声,一面诡异地打量着她,“你不是巴不得一脚踢开他,还得远远的,怎么现在看来却是有情有义,倒像是生死相许的爱侣?”
“那是你眼拙眼瞎,还敢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盈盈眼波一转,尹梵水转向另一方,冷冷地反问:“既然打算要他与我分离,何须挟持我?多此一举!”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莫以炽挑衅地瞟她一眼,一派气定神闲地说,“烈坚持在临死前见你一面,身为手足,自当尽力办到。”
这是哪门子的兄弟?根本是祸害!
“你真要他死?”尹梵水抿紧唇,阴冷地瞪住他,“天生血源、骨肉亲情全不当一回事?几十年的手足情感也置之不顾?”
“他有拿我当作兄弟看待过吗?”莫以炽全身紧绷,脸上满是阴霾,“是他先待我不仁,我才以不义回敬,何错之有?”
“既然他横竖都还不过一死,让我儿他,就算是话别也好。”尹梵水眼神闪了闪,复杂得教人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
“正合我意。”莫以炽大方地为她开启门扉,顺道扔下一记惊爆弹,“对了,你们离婚之后,烈就要迎娶大波波,呃,她是糕饼大王的独生女,身材一级棒,凡是男人见了,没有不流口水的。”谁教烈得罪了宣华,这可恕不得小表妹乘机散播谣言搅乱视听,企团赶走他的美娇娘。
胡说!她不相信他会做那种事,尹梵水艰困地咽下一切疑忧,对莫以炽挤出太平无事的素淡笑容,莫以烈绝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不会的,她相信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相信莫以烈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恶徒,不可能,他是为爱她而来,并不是为了庸俗的名利,现在也不可能为金钱而离去。
她相信他爱她……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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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吗?会是那个在礼堂上光明正大抢婚的霸气男子吗?是那个在大溪地载着她狂飙的伟岸男子吗?是那个笑着与她争食最后一块面包的大孩子……他的双眼浮肿淤青,眉间皮破血流,干涸的血块布满全脸,鼻梁断了,脸颊也是青青紫紫的,他的手伤还没好,绷带仍是她前些天替他紧绑的,原先只渗出丝丝血迹,现在却染得满是湿黏的血褐色,脸都被打得那么惨了,其它地方,她简直不敢想。
莫以炽还是人吗?竟然如此对待亲兄弟,看着莫以烈伤痕累累的面庞,看着他气若游丝的呼吸,尹梵水再也不愿压抑自己,她悲凄地跪坐在莫以烈身畔,痛快地奔泄出心中所有的感动、伤痛、怜惜、不舍……
有人在哭?莫以烈的意识模模糊糊的,眼皮肿胀得难以睁开,只能以耳辨音,大约判别声音的来源处。是谁?为什么要哭?是为了他而哭的吗?不可能,没有人关心他,惟一在乎他的人远在天涯,不知去向,更不知何时才会知倦归返,而在台湾、在台北,是不会有人为他落泪的。
爷爷不知与尹爷爷怎么谈的,弄到最后竟然闹得不欢而散,坚持要他办理离婚手续,否则使得放弃“擎企”的继承权,改由炽接手。谈判的结果当然破裂,他宁可放弃庞大家产,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婚,梵水是他追寻多年的终身伴侣,别说今生不肯,就算是来生也一样,该是他的,他绝不放手,何况,她从未开口承认爱他,他怎能就此放弃。
而没想到的是,炽竟然在他的茶中下药,趁他昏迷时绑至深山,在迷药尽退之后,更与他为了离婚一事大打出手,炽是专业拳击手,而他只续过几招防御性的防身术,根本不是炽的对手,所以只有挨打的份。
离谱的事还在后头,炽竟要他离婚,改娶糕饼业大王的独生女张硕芬,那个缠了他大半年的肉弹型女人,除了成天挂在嘴边的珠宝、衣饰话题之外,一点内涵也没有的肤浅女人,去他的!他的婚姻为何要让旁人摆布,说不离就是不离!
“是你吗?”莫以烈费力地支撑起受创惨重的身子,固执地想确定落泪人儿的身分。除了血腥味之外,他还闻到一股淡淡幽香,那是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而除了她,没有人会为他付出任何关怀、任何怜惜,“梵水?”
“笨蛋!”尹梵水声音哽咽,还抹泪边骂道,“不要脸的世界第一大骗子,除了骗人,你就不能有点建设性的作为吗?”
真的是她,莫以烈忍不住想大笑,但这想法却扯痛了他身上每一处伤口,疼得他哭笑不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人会以如此讥讽痛骂的方式与他说话,他知道,在犀利的骂词背后,隐藏了点点滴滴的关心。
“你……还是回来了……”如果这是一场美梦,他宁愿永远不醒,“今天……原本……是我们订婚的日子。”
“订你的头啦!”尹梵水嗔恼地瞪他,几乎要被他的执拗给气昏了,“哪有人在结婚之后才来办订婚的,笨蛋。”
“你愿意当莫太太了?”莫以烈春风满面,乐不可支,完全不顾身上撕扯的痛苦,一面狂笑、一面大咳,这是她第一次软化,也是第一次口头承认他们婚姻存在的事实,“不恨我抢婚了吗?”
“恨你这种没神经的笨蛋只会折我自己的寿。”尹梵水又哭又笑地瞪住他,颊上的泪水亦不断滑落,“笨蛋,少说废话,养伤重要。”
“以前……你也对我说过这句话。”莫以烈咧着肿胀变形的大嘴,开心地遥想当年,他的追寻终于开花结果,有了收获,他不再是爷爷口中的爱情傻子,而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对,可你不识相,不识好人心,对我大吼大叫不说,还把东西都砸得一乾二净,叫我滚得远远的,愈远愈好,最好八辈子也别去烦你。”想起过去,尹梵水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姻缘难解。怎么想得到呢?当初一连串的巧合,竟会串成今日纠葛难分的缘分,尹梵水哀怨地盯住手腕间的手铐,唉,曾几何时,她竟也不慎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泥沼中,深陷而不可自拔?唉唉唉,爱情……
“你……真的回来了。”莫以烈再次大笑,一语双关地说。真的,现在不是他一相情愿地单恋了,她对他有情,不然,那串串珍贵的泪珠不会掉下来,至少,不会为怜悯的对象掉下来,她怜悯的对象向来只有儿童与动物,男人不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