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拼命凝聚所有的意志力,溜出他怀抱。
他头靠到流理台上头的橱柜门上,彷佛还发出了一个闷声低吟。
丹枫假作镇静地慢慢搅拌她的肉粥。粥仍然满烫的,她哪吃得下?电风扇吹不熄她心里狂烧的火,她全身燥热如焚。
他拿下果汁机放到流理台上。
“我要回公司了。”他不平稳的声音透着失望。
“你几点下班?”这会儿她以甜蜜的声音鼓励他不必绝望。
“不一定,可能九点到十点之间。有事吗?”他脸红红的,眼睛没有直视她。不知道此刻他们俩谁的脸比较红?
“我等下要去重庆南路买一堆书,可不可以麻烦你下班后去接我?”
“好。妳买得差不多时打手机给我,我会尽快去接妳。”
第八章
结果还不到九点希凡就主动打手机给丹枫,说他已经到了重庆南路。
见到面时她问:“你怎么能这么早下班?”
“王姐自愿代我的班留守公司,她说反正她回家一个人也无聊。”
“她说她女儿在花莲,她老公呢?”
“她十年前离婚了。为了跑业务她常冷落老公,老公因而有外遇。”
“哼!男人搞外遇可以有一千八百个借口。”丹枫为王姐抱不平。
她总共买七本书,每一本都又厚又重。她自己拿两本,另外五本她的新老板自愿代劳。他还抢着帮她付了几本的帐,说是答谢她今天临时上工的酬劳。那些书都不便宜呢!算起来她的钟点费高得吓人。听说是小器鬼的老板,到目前为止在她面前都表现得满大方的。虽然他预备给她的薪水不高,不过,他体贴地先给她一张半个月薪水的支票,怕她在他还没还她三百三十三万之前没钱花用。
回家的路上,他开着车,频频转头看她,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呀!”
“我买的银拍屋就在附近,妳想不想去看?”
“好。”
“电力公司保证今天会有电,可以晚上去看。可是,还没整理,状况有点糟。”
“没关系,你当我是想买房子的客户,向我推销低价的瑕疵品,说服我买。以后我才知道要怎么游说客户。”
“好。不过,我怕妳看了会失望,因为天花板和地上都熏黑了。”
“啊?为什么?发生过火灾吗?”
“嗯……小火灾。我老实说吧!前屋主被公司派去大陆工作,隔年他太太发现他在大陆包二女乃,跟他吵说要离婚。他答应了,他太太没想到弄假成真,气得半夜自焚。睡在客房的先生被她痛叫的声音吵醒,将她送医,听说她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宣告不治。先生办完她的丧事后,房子的贷款也不缴了,丢下台湾的一切去大陆发展了。”
“好傻的女人!她寻死只是便宜了大陆的二女乃,对她有什么好处?”丹枫为那个蠢女人忿忿不平。
“人哪!有时候就是想不开。当时她要是肯找个人谈谈,有人能开导她,别让她硬钻牛角尖,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
位于七楼的银拍屋,进门的小玄关有面狭长的穿衣镜,旁边是咖啡色高达天花板的橱柜,柜子的底下几层采用镂空的木条门,显然是用来透气的鞋柜。客厅足足有希凡旧家客厅的两倍大,和门口的橱柜同色同木质的电视、音响柜上蒙了一层灰,长沙发的皮面一大半裂开又发黑。另两张单人沙发椅则无恙。沙发桌下附近的地面焦黑得有点可怕,部份墙壁和天花板也黑蒙蒙的。
如果不是有火灾过后的烟熏痕迹的话,看起来是个曾经精心营造的家。
“这间是两年多的二手屋,还相当新,扣除公共设施约有五十五坪。几个月前银行准备拍卖这间公寓时清理过,但是没雇用货车将大型废弃家具载走。倒是冰箱、电视、洗衣机等家电,听说早一步被女主人的妹妹搬走了。”
希凡走到客厅另一头的落地窗,打开窗子来透气。空气中有久无人居的灰尘味。
“白天来的话,光线明亮。今天之前没电,我来试试看冷气是不是还可以用。”他按开冷气,冷气发出低微的运转声。他把手放在冷气的出风口。“没坏,很凉。”
“太好了!冷气万岁!”丹枫欢呼。“台湾什么都好,就是夏天热得教人受不了,没冷气简直像活在地狱里。我好想念雪梨二十五度的夏天。”她走到阳台往下望,附近有个学校的操场。她走回客厅,关上落地窗,再去其它房间探险。
主卧房的家具一应俱全,可是双人床垫被人用刀划开好几道,里头的棉絮半露出来,显然是不能睡了。前任屋主夫妻住进来时,应该曾多次在那张床垫上恩爱过。当情已逝、爱已杳,女主人居然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发泄怒气,令人扼腕。
“这显然是女主人的杰作。”她说。“幸好当时男主人没有睡在这张床上。”
“她以自虐的方式报复,绝不足取,徒然使得亲痛仇快。”希凡进入主卧室内的浴室,打开水龙头。“有水了。”他按下抽水马桶。
“换一张床垫你就可以搬进来住了。住这种有悲剧历史的房子,你会不会觉得怪怪的?”丹枫满欣赏前屋主的装潢风格,简单高雅,品味不错。
“不会。妳会吗?”希凡看着她反问。
“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有点怪吧!台湾不是满流行风水的吗?你买这间银拍屋前,有没有看过风水?”
“没有。我刚入行的前几年,看过几本讲风水的书,对风水略懂一点。后来听几个客户带来的风水师各说各话,我反倒不信了。反正房子只要采光好、通风佳,保持干净,住了就没病。不能把人的情绪问题,归咎于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无辜房子。”
丹枫微笑。“言之有理。”
她走进书房。书房的门是大片透明玻璃的滑轮门。“这个门的设计很别致,既可节省空间,又可以从里面看到客厅和饭厅,关上了门不会被外面的声音吵到,视觉效果却较宽敞。”丹枫说。
书房的窗帘与角落里小圆桌上的桌巾是同样的花色,看起来满舒服的。圆桌旁有两张椅子,如果桌上摆个小花瓶,几朵鲜花,和一壶茶,加上音乐的话,气氛应不亚于咖啡厅。
L型的大书桌是张两人份的书桌,因为书桌的左内侧和右外侧都摆了椅子,桌下也都有可放置键盘的滑动木板设计。
“看看这间书房,就知道这本来是个用心布置的家。当初搬进来时,他们一定很相爱,连在书房都要相对而坐。”丹枫感慨地说。“他们有孩子吗?”
“没有。听说女主人是个言情小说作家,她曾流产。流产后不久,她老公就被公司派到大陆去。她可能身体没有调养好,又长期寂寞,心理慢慢产生问题。一旦得知丈夫背叛她,累积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丹枫叹气。“书写爱情、贩卖浪漫给读者的人,却被爱情刺伤,对她而言一定更加难堪。他们的故事好沉重喔!但愿女主人没有对这间房子下诅咒。”
希凡轻笑。“妳恐怖片看太多了。妳又不是拐走她老公的狐狸精,怕什么?女主人如果有灵,她应该会诅咒住在这里的新主人,永远爱他的妻子,绝不变心。”
“你说得好,她要是像你这样会往好的方面想,努力挽救她的婚姻,也许会有happyending。”
他们离开书房,走进客房。客房的床垫完好,还铺着枕头和床单。要不是有点脏,看起来彷佛是有人睡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