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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哦如歌 第6页

作者:甄情

“妳会写吉他谱?”他无法置信似的指着谱问。

“嗯。”她点头,笑得很愉快。过去几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给他这样的惊喜。她把她手里捧着的浴袍抖开来给他看。“我只找得到这一件临时借你穿一下。你的衣服裤子全湿了。月兑下来我丢进洗衣机里清洗、烘干,大约一个钟头后你就可以穿回去。”

他静静地看了他自己的衣服一眼,再瞄瞄她手上的浴袍,然后轻轻的点头。

安娜把浴袍放在沙发上,然后退出琴室关上门,到厨房去烧开水泡茶。她没什么存粮,只有高纤苏打饼干可待客,希望他吃得惯。

十三年不见,她对他的感觉变得不太一样。小时候她喜欢有他作伴,因为她是个孤单的独生女。他们家位于她爸爸开设的皮包工厂旁,离学校和同学家都有一段距离。所以当她刚升上五年级,他跟着他来应征驻厂守卫和司机的爸爸搬来时,他们很快就成为朋友。她一向单调无味的生活,由于他的加入,变得丰富充实。她的人生犹如从黑白变为彩色,每天都有新的乐趣、新的发现、新的喜悦。

爸妈每天在工厂里忙着工作,原本在照料她的祖母也过世了。妈妈觉得她够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除了规定她要写功课念书,每天还得练两个钟头的钢琴,此外她可以自由的在家看电视、阅读课外读物。

妈妈不知道从楚捷来了后,她几乎每天跟着楚捷去附近的小山抓蜻蜒、捣蚁窝,或是去河里捉鱼模蚬。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只是个旁观者,任由他嘲笑,她就是不敢去碰蚯蚓,而每每劝他玩够了就放走那些可怜的小东西。

他爱玩,但话不多,有点闷。认识半年后他才告诉她,他妈妈是邹族的原住民,他爸妈在他七岁的时候离婚,他跟着爸爸在梨山住了五年,爸爸以帮人种水果维生。妈妈已再婚,对方家里有个会和他打架的儿子。因为他该上国中了,爸爸就带他下山,在嘉义的皮包工厂工作,方便他妈妈来看他。

但是他妈妈很少来看他,安娜只见过他妈妈一次,没有她想象的漂亮,有点臃肿,肤色较平地人黑,轮廓较平地人深。她的穿著与她眉头、眼角的皱纹都显现她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他妈妈只和他讲了十几分钟的话,开着小货车载他妈妈来的男人已在按喇叭,他妈妈便匆匆离去。

楚捷长得比他爸妈都漂亮,他遗传了妈妈深刻的轮廓,睫毛又密又长,令女人嫉妒。他的身材与走路的样子则与他的山东爸爸如出一辙。

“我的湿衣服要放哪里?”

安娜转身,一看到她穿起来松垮垮的浴袍几乎绷在他身上,不由得噗哧笑出声。幸好她一个月前买浴袍时选择浅蓝色,如果她选择粉红色,他穿起来一定更滑稽。

“有那么好笑吗?”他低头看他自己。腰带打了死结,好歹大腿也盖住一半,浴袍的肩膀太小,衣襟掩不住他的胸口,如果他是女人,势必露出。

“没有,没有。”安娜急忙摇手,上前接他的湿衣服……只是权宜之计。别感冒最要紧。”

她接下他的湿衣服,打开后阳台的灯,然后推开厨房的纱门,掀起洗衣机的盖子,把他的衣眼丢进去。

“我很好奇,”楚捷隔着纱门跟她讲话。“妳经常在半夜十二点邀请陌生的男人进妳家,要他月兑下裤子让妳洗吗?”

“当然没有。”她直觉地高声驳斥,既恼又羞且怒,一张脸胀得通红。

“怎么没有?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退后,让她得以推开纱门进厨房。

他揶揄的表情和逗弄的眼神令她语结。“你……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他杵在她面前,无意让路的样子,除非她给他满意的答复。“我不是男人?”

“不是……”现在她害羞的成份多多了,舌头因而笨拙。“你……你不是陌生人。”

“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她咬着下唇,考虑要怎么回答。他那副坏坏的、存心看她糗相的模样令她不想说实话,说了他不知还会如何欺负她。“我经常听你的歌,研究你的曲风,为你作曲,感觉上好象跟你很熟悉了。况且,刚才下雨,你的衣服都湿了,我怕你会感冒。”

他慢慢的绽开笑容。“妳知道一个男人听妳这么说会怎么想吗?”

她傻傻的摇头。她哪里说错了吗?

“他会认为妳在邀请他。”

她眨眨眼睛,迷糊不解。

“妳关心他、欣赏他,或许为他痴迷到拋下新加坡的工作,特地回台为他制作专辑的地步。妳一步一步的安排,现在把我的裤子也剥了,”他低头看他暴露的腿,更添暧昧的气氛。“我们也不必再浪费时间了,”他抬头,笑瞇瞇地看着她。“直接上楼吧!”他上前一小步,他身上的浴袍几乎和她的休闲裤装碰触。“我相信妳已经铺好床在等我了。”

“你……”她气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血压升高,她会不会创下台湾最年轻的脑充血暴毙的案例?多年的努力竟换来他的侮辱与轻蔑。噢!或许他认为他肯跟她上床,已经很看得起她了。

“妳的脸怎么这么红?害羞吗?别装了,妳既然在美国混过,一定经验丰富,我还要向妳讨教床上功夫呢!”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愤怒地用力推开他。他没防备,被她推得退后了四、五步才站稳。

“请你自重。别忘了,我不曾主动邀请你来我家,是你强拉我的手载我回来。下雨你淋湿了,我给你方便,你竟然当我随便。我不欢迎你了,请你现在就出去!”她忿忿道。

“妳要我穿这样出去?”他居然还微笑,他的睑皮恐怕比象皮、犀牛皮、鳄鱼皮还厚。

洗衣机运转的隆隆声提醒她,这会儿他的衣服满是肥皂泡。颇具知名度的歌手楚捷如果穿著女人的浴袍在街上走被人发现,这则新闻一定十分劲爆。想到这里,她的怒气下降了些。

“外面还在下雨,妳忍心赶我出去淋雨吗?干脆好人做到医,再收留我一个钟头吧!”

他的口气是放软了,可脸上还挂着那抹吃定她的可恶微笑。

她觉得自己的头壳坏掉了,小时候被他欺负得不够,长大了还自讨苦吃。她怎么会以为她能跟他共事?才刚开始跟他相处,就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她最好立刻就打退堂鼓,尽早承认她的美梦幻灭,否则她得先搞清楚,附近有哪家大医院方便她需要时送急诊或叫救护车。

在她犹豫间,屋内响起陌生的音乐。是他的手机铃声。他转身往琴室走去。

安娜看向厨房的挂钟。十—点三十七分。打手机给他的人一定相当了解他的作息,知道他还没睡,才会在半夜里打。她慢慢走向琴室。

“我在哪里、有没有回去睡觉关妳什么事?”好不客气的口气。

安娜愕然,在琴室门外顿住脚步。他对谁那样讲话?会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应该不是他的家人,就是他的朋友或同事。会知道他没回去睡觉的人,应该是在家里等他,与他关系匪浅的人。不可能是他妈妈,他不会对他妈妈那么没礼貌。是他女朋友?同居人?

“我需要妳的时候自然会去找妳……不要那么啰嗦,妳等了也是白等,也许我几天后才会回去。再见。”

安娜为那个痴等他的女孩感到难过。他与那女孩一定曾经有过什么,女孩才会半夜不睡苦等他。而今他如此无情,需要满足的时候才去找人家,真是浑帐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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