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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情花开 第27页

作者:甄情

进了领主馆,忆如才真正感受到浅井大人的势力。她从轿子里看出去,数十个人在一大片空地上互相以木棍搏击练武。练武场后面的远方有个大得惊人的谷仓,一辆马车正在谷仓前卸下货物。另一边是个长形的、见不到尽头的马厩。

轿子经过了好几幢大房子,才终于在一个清幽雅静的庭园前停下来。加藤桑领忆如步行入内,一身华服的羽代夫人在矮桌前阅读佛经,听到她们接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对忆如嫣然一笑,然后站起来迎接她。

忆如步上台阶,月兑鞋进入以榻榻米铺成的房间。她注意到永乐旅舍的榻榻米是以黑色棉布缝边,领主馆里的榻榻米则全以华丽色调的锦织布料缝边。光是这个小地方,就可以得知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差异有多大。

“在这里生活得还习惯吗?”羽代夫人亲切的招呼忆如坐。

“还好。”忆如回答。

一个年轻女仆端个托盘进房间,托盘上除了茶壶和茶杯之外,还有柿饼、纳豆、梅干和麻薯等。

羽代夫人亲自为亿如倒茶,请她吃点心,像个熟稔的长辈那样和她闲话家常,完全没有贵夫人的架子。

“夫人的中文讲得相当好,”忆如试探的问:“夫人在哪里学的?”

羽代夫人原本柔和的微笑脸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浅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学的吧。你大概听说过,我曾丧失记忆。”

忆如轻轻点头。“夫人一直没有恢复记忆吗?”

羽代夫人凝视着忆如,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嘴角却颤动了一下。“没有。有时候……”她小心翼翼似的,想了想,再接着说:“我会作一些梦,我不知道那些梦是我过去的记忆,还是无意义的梦。”

“夫人梦见什么?”忆如紧张的问。

“我……”羽代夫人欲语还休的轻轻摇头,然后绽开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我们是不是该开始画了?”

忆如立即明白自己太放肆了。她一厢情愿的当羽代夫人是她娘,差点忘了对领主夫人应有的礼貌。于是她恭敬的说:“是的,夫人。”

但她是如此的急于解开心中的谜团,因此稍后她一边为夫人作画,一边与夫人聊天时,仍然忍不住试探的问:“夫人去过中国吗?”

“我……”羽代夫人微皱眉头,犹豫一下才回答:“我不知道。”

“夫人曾梦见过去过中国吗?”忆如换了个方式问。

羽代夫人像面对不懂事的孩子那样无奈的笑笑。“你好像对我的过去很好奇。”

“是的。当我听到您的故事后,我就一直在想,失去记忆、忘记前尘往事,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一定是像孤独的站在浓雾中,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羽代夫人轻叹。“的确。浅井大人初识我的时候,也是因为我是个谜样的女人而对我产生兴趣。中国人说人生的际遇都是命中注定的,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夫人有没有想过,或许在您失去记忆之前,您曾经结婚生子?”忆如大胆的问。

羽代夫人的表情突然转为凝重,她紧闭嘴唇,没有回答。

“请夫人原谅我这么问。”忆如不顾一切的一吐为快。“我娘是日本人,二十年前她自中国泉州回日本探母病时因船难而失踪。而夫人二十年前在海边获救却丧失记忆。”她流下泪来,激动得画不下去。她放下画笔,跪坐到羽代夫人面前。“夫人会说中国话,夫人请弘海大师到泉州聘我爹刻佛像,诸多巧合,使我不禁猜想,夫人可能是我失踪了二十年的娘,二十年来我日夜思念的娘!”

羽代夫人的眼中也泛出泪光,她伸手轻抹忆如的泪。“你这个冲动的孩子,浅井大人如果听得懂你这番话,即使你是女人,他也可能杀你。”

忆如浑身一僵!“为什么?他如果爱你,应该会爱屋及乌。”

羽代夫人摇头。“你太不了解他了。他是个猜疑心重、占有欲极强的人。我了解你思母心切,我也乐意在你待在长冈的期间和你多见几次面,其余的,你就不要再说、也不要再问了。你心里的疑问越少人知道越好,传出去的话,对你会很不利。”

忆如对她这样的表示极不满意,只要羽代夫人承认是她娘,她宁愿被浅井大人杀死。她张开嘴巴还想问,可是羽代夫人那含泪的目光中有怜惜、有痛苦、有无奈,复杂得她无法一一解读。一想到羽代夫人不愿明白承认可能是为了保护她,即便有再多的不满,她也只好咽下去,不忍再逼问羽代夫人。

羽代夫人自宽袖里取出一条小小的柔软方巾为忆如拭泪。于人快送午饭来了,别让她们感到奇怪。我茹素,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素食。”

忆如的泪又掉了下来。“爹说我打从娘胎就吃素,直到现在我一吃荤食就会吐出来。”

羽代夫人再也忍不住泪似的,泪珠一颗接一颗滚落,换忆如接过白色的小方巾为她拭泪。

羽代夫人握住她的手,凄美的微笑。“我所能为你做的,只是写信给浅井大人帮你解决丸野的事。大人一直希望带丸野去京城历练,同时找门当户对的闺秀为他配婚。我怕丸野去了会受到他同父异母哥哥们的排挤,几次拖延着。我想,现在该是放手让丸野出去闯荡的时候了。”

忆如无法想像,丸野那种恶霸,羽代夫人居然还怕他会被人欺负!天下父母心就是这样吧?坏蛋丸野享有如此丰沛的母爱,而秉性善良的她却连想叫一声“娘”都不行,教她如何能不怨?她却还得噙着泪说:“谢谢你,夫人。”

“不要哭了,把眼泪擦干上羽代夫人捏捏她的手,递给她方巾。“告诉我,你二十一岁了,为什么还没有出嫁?你爹不曾为你找婆家吗?”

“是有些人上门提过亲,我全回绝了。爹在世的时候,我只想陪着他。”

“现在呢?你得为你的终身打算。”

“我在心里把夫人当成我的亲娘,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永远陪着夫人。”

“别说孩子话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忆如低下头去,抿了抿唇才说:“没有。”

“你的表情不像没有。既然你在心里当我是你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忆如站起来,慢慢走回画板前。这一刻她才更正明白,每一个人都会遇到心里有苦衷,不便畅所欲言的时候。她轻声道:“我心里曾经有个人,现在已经淡了。”她拿起画笔,眼睛却蒙上雾气。真的吗?她对那个人的感情已经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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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如坐轿子回到永乐旅舍时已经天黑了,大伙儿在等她回来吃晚饭。羽代夫人要她带回一盒羊羹与她的朋友们分享。她打开羊羹盒,假装没有看见耿烈热切的眼神,微笑着看文音和裕郎津津有味的吃着这难得一见的精致点心,一边对姚大哥和四哥简略报告羽代夫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是她娘。然后她说她离开领主馆之前才用过茶点,不会饿,倒是累了,想早点睡觉,说完便告退回房间。

她的确又累又困,几乎一闭上眼就睡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雹烈和平常一样陪他们走到南福寺去。她紧跟着姚大哥和四哥走,补充说明昨天她和羽代夫人相处的情形。他们很高兴听到羽代夫人愿意为她解决丸野的问题。耿烈默默不语,没有发表意见。忆如很想看看他的表情、了解他的反应,但她努力忍下那个冲动,硬是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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