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久久不能成眠,默默的流着泪思念父亲。父亲一生都忙于为国家做事,经常到全国各地巡查军务,一去三、五个月是常事。三年前爹升任为枢密副使,常驻京师,他则担任北京驻军的都虞侯,父子两人才有较多的时间相处。从他懂事以来,父亲就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父亲爱国忧民,以他人之安危为己任,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臣名将。奈何天不假年,竟使他死得那么悲惨。
契丹人真是可恶之至,假装说要和谈、假装说要纳采,其实暗怀鬼胎,以大炮攻城,达到骚扰、挑衅、打击军心的目的后,撤退前还发射毒弹,现下不知澶州城中有多少人中了毒弹,他们不知是否会因而失明或死亡。
经过这一仗,和谈已经没有希望了。萧太后必定是以火炮来表示她对宋朝不肯让步的不满,最后的那几颗毒弹还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她显然藉此暗示,如果真宗再不妥协,她会再发射更多毒弹,伤害更多宋军。
虽说兵不厌诈,愈诈愈好。凌飞还是对辽国这种欺骗毒辣的手段十分不齿。如果他曾经对他和玉瑶的婚事抱过希望,现在那个希望已经完全的幻灭。玉瑶虽然与他爹的死无关,但她母后等于是杀他爹的凶手,他绝对不会娶仇人的女儿做妻子。所以,今生他和玉瑶已经无缘。即使有来生,他也不以为他心中的芥蒂就会淡掉。
闭上眼晴,他仿佛着到她明媚的清丽娇颜,仿佛看到她幽怨的楚楚凄容,还有她满布鞭痕的纤盈玉背。
孽缘呀!这段情缘本来就不该结的,终究还是得断,不管玉瑶对他多么有情有义,他们终究还是得劳燕分飞。
她的背伤好些了吗?她知道挞哥假纳采之名,行攻城之实吗?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情爱已是过往云烟,缘尽情灭了吗?不要怪他绝情,如果她也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原本活生生的父亲死得那么惨,她一定也无法再去爱仇人的子女。
爹,孩儿不孝,不能立刻为您报仇。但,孩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想尽办法,摘下挞哥的头来祭拜您让您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凌飞看向明义他们的牢房。他们六个人都裹着毯子,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今夜没有下雪,气温也低得能冻死人。他对这几个好兄弟非常过意不去,要不是他意气用事,滑下城墙,又有勇无谋的孤身追敌,他们也不会为了支援他而被俘。
毯子没有玉瑶以前送给他的毛毯温暖,害他不由得又想起玉瑶来。他叹口气,翻个身,把毯子裹紧一点,努力想把脑中玉瑶的图象忘掉。
玉瑶已经能下床做正常的活动了,只是做什么都不能太用力,以免拉扯背部的肌肉,她也还必须趴着睡,每天换药。这天早上她稍稍装扮一下自己,就要步出帐去。
"长公主。你要去哪里?"红铃拦在帐口问。
"我要去向母后请安。"
"太后命令我们要好好的照顾你,这两天还是让你待在帐中。"
玉瑶不解的眨了眨眼晴。"我为什么还要待在帐中?我是背受伤又不是脚受伤。我在帐里足足待了四天,己经快闷死了。对了,红铃,我觉得你昨天一整天都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喏,你看,你那个心虚的表情又出现了。咱们是从小就在一起玩,无话不谈的好姊妹,你心里有什么事就说呀,闷着多别扭。"
红铃不自然的笑笑。"长公主,你多心了,没什么事呀。"
"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是母后要把我软禁吗?
"没有那么严重.太后只是希望你在帐里多休息两天。"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不出去走走,我会闷死。让开,我要出去。"
"长公主,行行好,别为难我,这是太后的吩咐。"玉瑶跺一下脚,不甘心的坐下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跟我母后才是好姊妹,你老是帮着她来管我。要不是你才大我两岁,我真想叫你一声阿姨。"
红铃苦笑。"长公主,请你体谅我们做下人的苦。我们没有做好太后交代的事,击怒她的话,是会被砍头的。"
"母后虽然严厉点,但她也不是个会随便砍人的大魔头,顶多是吓吓你们而已。好吧,我今天不出去,但是你要告诉我,母后在忙什么,为什么这两天她都没来看我?
“这……”
"红铃!"玉瑶噘嘴恼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吗?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呃……听说太后、皇上和群臣为了是否要继续和宋国和谈争论不休。太后和挞哥等人主战,皇上和耶律显忠等人主和。太后想要大举出兵攻打澶州城,但是皇上说挞哥试攻的结果没讨到便宜。我们要硬攻的话恐怕会损失惨重。不如再和宋国谈谈看,也许他们肯再让步。"
玉瑶挑眉问:"挞哥什么时候试攻过澶州城?我怎么不知道?是凌飞回去之后的事吗?"
红铃的神情一变,噤口不答。
玉瑶更加狐疑。"说呀,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她悚然心惊。"是不是凌飞在挞哥攻城的时候战死?你怕我伤心,不肯让我知道?"她跳起来,紧张的抓着红铃的手摇。"你快说呀!"
"不是的,长公主,凌飞活得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他活得好好的?"
"因为……"接腔的人是萧太后,她缓步走进帐内。"凌飞正在辽营内。"
"啊?他来了!"玉瑶换上一脸的喜色。"他是来和谈的吗?"她放开红铃的手,趋近母亲。
"不是。"太后冷冷的说。"他被挞哥俘虏,现在囚禁着。"
"啊?"玉瑶愕然。"他受伤了吗?我可以去看他吗?"
"他左臂受伤,伤势不重。你不能去看他。"
"我为什么不能去看他?母后,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放他走。你不相信我的话,叫红铃陪我去,我只要站在牢房外跟他讲几句话,看看他真的安然无恙就好。"
萧太后叹口气坐下。"我要怎么样才能使你对他死心,杀了他吗?"
"不!"玉瑶急得掉泪。"母后,你要是杀死他。等于杀死我的心,我会一辈子都很伤心。"
"一辈子是很长的时间,而你还年轻,过一、两年你就会忘了他。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挞哥的话,我会为你另择佳婿。"
"不!不!"玉瑶摇头洒泪。"我如果不能嫁给凌飞就终生不嫁。"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痴,这么傻?你为他挨了鞭子还不后悔吗?"
"不后悔。母后,现在您的气比较消了,我就老实说吧。那天我的确是故意不锁上牢门,让他有机会逃走。那时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他好好的活着,将来不管他娶什么样的汉族女人为妻,我都会遥遥祝福他。"
萧太后再次叹气。"当年我要是像你这样执着,就不会嫁给你父王.而嫁给从小订亲,青梅竹马的韩德了。玉瑶,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那几鞭是想打醒你,教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没想到你对凌飞还是一样的痴情。"
"母后,"玉瑶跪到母亲面前,含泪说:"女儿不孝,惹你生气。我知道自我襁褓时父王过世,您是多么辛苦的料理国事、家事,为皇兄撑持着帝位,使一些觊觎皇位的野心家知难而退,连韩叔也不怨你,愿助你辅佐幼主。"
太后叹通:"我一直努力的培养隆绪,希望他成为一个明君。现在他有自己的思想、见解,几乎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他的心太软,令我还放不下心。做为一国之君要想得长远,不能有妇人之仁。或许是我老了,身体不如前了,我竟有了妇人之仁,不想杀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