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深了,车子在路口停下。
“我送妳回去吧。”伟杰很有风度地说。
“嗯……好吧。”平时总对他对她的好感到不自在,今晚却似乎不会了。
她下车,他陪着她,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到达花店门口。
明明的父母都已过世,现在与单身的姑姑住在花店楼上,是间小鲍寓。花店的门已经关上了,明明没有注意到花店门口门锁被撬开的异样。
两人一阵沉默,一股无形的奇妙气氛在他们之间流动。
“妳……赶快上楼吧。”伟杰望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伟杰,等等,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开了口,然后发现,其实开这个口并不是很难,或许,早一点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最近愈来愈强烈。但他对她愈是好,她愈内疚,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给他一种错觉跟希望。
伟杰是个明理的人,她是应该跟他好好说清楚的。
他停下,其实心里已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过脸上倒是十分平静。
“我想……”她鼓足了勇气,“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他听了,只是笑笑。“好啊。”这样也好,把一切都说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不怪我?”她问。
“这说明妳不是因为我的身分地位才接近我的。”公司里的流言其实他也听到了,连楚生都觉得明明是别有用心才接近他,也就不难想象别人的臆测和揣度了。现在,一切的揣测都不成立,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啊。
“是吗?”明明笑了。其实对她来说,他太好,而她太糟。“我其实很爱钱的,要是真的有个亿万富翁,说不定我什么都不管就嫁了。”
伟杰也笑了。他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其实,她心肠最软了,不然不会被抢了还放走人家自认倒楣;也明白平时的她虽然看似机灵,实际上却是傻大姐一个。
不过,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清楚地知道他跟她不会成为情人呢?正想问时,匡当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从花店里传来。
明明注意到花店里的灯虽然关了,门却……
“门被撬开了!”明明惊呼。
伟杰示意她安静,他站在门口,然后往上推开了铁门,一开门,一个人影快速地从他眼前闪过……
伟杰模黑走进花店,明明小心翼翼地跟在身边,她有点紧张,心跳得很快……
“啊!”她的脚好像踩到了什么碎片,她惊呼,只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手上好像拿着什么。
而她,终于用一点点残存的光线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她先是一吓,只见那个人在黑暗中胡乱挥着手上的东西,然后--
砰!砰!砰!
她这才知道,那人手上拿的是枪。
混乱中,那个人已经走了。明明先是在黑暗中一愣,然后急忙地打开开关,但开关显然被刚才的人弄坏了,明明在地上胡乱地模……
她只模到一摊热热的液体,她伸出手……
不会的……不会的……
街上因为枪声而开始骚动了起来,几个邻居赶了过来,用手电筒一照!
伟杰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办公室里的气氛是凝重的。
伟杰在公司里向来很得人缘,这次就这么突然走了,对周遭的亲友打击其实是很大的。
案亲钟道成、妹妹嘉慧都赶回台湾处理伟杰的身后事。伟杰兄妹俩的母亲早已过世,是钟道成扶养钟家兄妹俩长大,十几年前又收留了流落异乡的殷楚生,四个人感情比一般家人更要亲一些。
嘉慧坐在伟杰办公室的座位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哭得红肿;钟道成则呆坐着。伟杰已走了一个星期了,他到现在还有点不能接受伟杰过世的事实。
殷楚生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一件一件地收着伟杰的遗物,一样一样地整理好,收进箱子里。
门外,一袭身影悄悄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殷楚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嘉慧看到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走向她。“妳来了?”
“我……我来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明明有些结巴地说。
“不必了,妳回去吧。”殷楚生冷冷地说。他不想见到她,每见她一次,他就会想起伟杰的死。
嘉慧看着楚生,本想向父亲求援,没想到钟道成也开口了。
“要不是因为妳,伟杰怎么会死?!”钟道成几乎把明明看成间接杀死伟杰的凶手。“妳为什么要放过那个抢匪?!”钟道成喊。
那晚杀死伟杰的抢匪,就是当天抢劫花店的歹徒,可能是食髓知味,所以那晚又到花店去偷钱,在黑暗混乱中,开枪杀了伟杰。
明明垂下眼脸,默默地不发一语。伟杰的死,她虽然不是凶手,却是她间接造成。
“妳当初报警不就好了!”钟道成又气又难过,他痛失爱子,这一个星期,哀伤令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十岁。
“爸爸,这是意外,没有人想的……”嘉慧替明明说情。不知为何,打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就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她想,或许自己是把明明当成了嫂嫂,所以觉得亲切吧。
钟道成赌气地转身,不发一语。
“妳回去吧,过几天再来上班。”殷楚生终于说了话,脸上仍是没有表情,语气冷冰冰的。
明明听了,心里更觉得难受了。他的沉默与抗拒比钟道成的怒气更有力道,深深撞击着她的心。
原来,连他也怪她……
她站在那,处境是如此尴尬;她的确没有留下的必要,于是,她缓缓步出办公室。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嘉慧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她是哥的女朋友啊!”
“是吗?我只知道是她害死伟杰的,妳叫我怎么接受她?!”钟道成激动地说。
“哥的死是意外,没有人想的,明明又不是凶手!”嘉慧替她据理力争。
“她不是凶手,但要是她当时理智一点听我的话报警,今天伟杰就不会遇上这种事。”殷楚生语气没有一点温度地说。
就因为如此,他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或许,错在于他,要是他当初自己报警,说不定伟杰就不会碰上这样的事。
“你们--”嘉慧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替明明解释。“你们这样对她,你们觉得哥在九泉不会开心吗?”
钟道成不发一语。殷楚生听了这句话,则像是被一记闷棍打中似地。
他猛然想起伟杰最后说的几句话--
“我不管,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替我看好她,可不要欺负她。”
“喂!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是兄弟的话就帮我好好照顾她。”
他叹了口气。原来,他竟没有丢下她的权利,更没有逃避的借口……
叮咚,叮咚。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颇有气质。“你是……”
“我想找明明。”殷楚生站在门口说。
“哦……”女人眉一挑,开了门让他进去。
殷楚生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的两大箱行李,心里不禁打了个问号。
难道明明要走?
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想继续留在伤心地也是人之常情。他想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我是明明的姑姑,叫我展阿姨就好。”女人自我介绍着,“明明……这几天精神不是很好。”她向殷楚生解释。“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