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相片,我感觉仿似是祭出了一张门神,沈医生像小表一般,在门神威力之下,再没有用武的余地了。
接着的几天,在课堂上看见的沈医生,神情有点呆滞、落寞,精神一天天萎靡下去。
我看着不忍,但我明白,什么叫做“置话死地而后生”。
一月十五日,下课的时候,沈医生问我:
“你今晚有空吗?”
我点头,他续说:
“今天晚上,有一个中学的曹生会聚会,我不想一个人去,你可以陪我一道去吗?”
我雀跃地点头,上刀山、下油钻,我也一样会陪你去。
第十二章
在前往聚会的的士上,我深深感受到他的失落与失望,仿佛,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缓慢而无力了。
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的心跳与他相连。那第一次在他的诊所遇上他,我的心跳加速到前所未有的速度,体温骤升,就是因为我的心弦为他鼓动,我的心因他起了共鸣。
必定是他身上的什么挑动了那一条弦线,令我此后成为了他的共鸣。只有他的一举一动,才能辜起我的情和欲。
此刻,他不快乐,我却掩不住因他的邀约而起的内心悸动。
他带我去见他的善同学,那代表了什么?
到了金钟PacificPlace的扈江春酒家,他们在这里订了个小厢房。
一围圆桌坐了十二人,只有两个女春,沈医生说,他中学读的是男校。
是著名的男校,所以席上的男士们的职业,不是工程师就是医生,或者年青的上市公司主席。
我实在不明白他带我来做什么,我今天穿得跟往常上课一样,真害怕会失礼他。开始筵席之后,我才有点明白,因为今天沈医生不想说话,所以带了我来为他档架。
他们今天聚会的目的,是要商量筹备二月十四日的售生会慈善筹款晚会,晚会会在铜锣海怡东酒店的ballroom日举行,这是一个怀旧舞之夜,会请来JoeJunior等艺人表演。
镑人说起筹备的事说得起劲,坐在我身旁的男生叫Robbie,他是沈医生中学时代最要好的同学,他告诉我,他和沈医生在那时亦敌亦友,因为两人同是风头趸。
我看着他,我想,他当时该是个好动的运动健将,而沈医生,该是在艺术、文学那一边较强一点吧!
沈医生向同学介绍我的时候,只说我是他的朋友,没有把“女”字加在前面。因此,在他跑开了跟其他人说话时,Robbie问我:
“你不像是嘉伟的女朋友,你们的态度一点也不亲昵,你和他真的只是一般朋友吗?”
我不置可否,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虽然眼前的男人高大俊朗,一点也不惹人讨厌,而且还有点富家子弟的贵气,但我的一副心思全放在沈医生身上,没有心情应付其他人。
聚会完的时候,也许由于和旧同学见面的愉快,沈医生的心情好了点,他礼貌地送我回家,我还是让他送我到铜锣湾。
离开的时候,他问我“二月十四日那个慈善筹款舞会,你会陪我去吗?”
这是邀请我做舞伴吗?我心跳得厉害,胡乱回应道:“但我不懂跳舞:”猛然想起那一回在合和酒楼没和他共舞,令自己后悔得要死,我马上肯定地说: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他看着我,对于我的回答,有点莫名其妙。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一定可以做他称职的女朋友。
他道了再见,才走了两步,我忽然想起,今晚已经是我们一起上课的最后一晚,课程已经完结了,而距离那个舞会还有一个月,我不是要在一个月后才可再跟他约会喝?
我叫住他:“沈医生……”
他回过头来。
“这个星期——你有空吗?”
他问:“什么事?”
“我想到郊外……”
“郊外?”
我在情急之下,胡乱编说:“老师不是介绍了很多草药吗?我想到郊外走走,实地找些草药来看看。”
他听了笑着说:“原来你是这么好学的,有其他同学会去吗?”
我摇头。
他说:“只是我们两个?”
我的脸绯红了,又紧张得心跳加速。
“好吧!但去哪里呢?”
“我也没想好,应该是郊野公园之类吧!”
“我常去的缓跑径也通向一个郊野公园,我们去那边吧!这个星期日早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早餐,之后出发吧!”
他来接我?在这深夜里,我感到遇上了可爱的阳光。
“再见。”
“再见。”他脸上带着笑容跟我道别。
是我,令他在这晚上,由原来的失落,变得快乐的吗?
抑或,我的心跳,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和弦?
第十三章
我知道我的运道来了。
星期天,我穿了白色的运动衣裤,从家里徒步到铜锣湾,在我那虚假的家楼下等他。
实不相瞒,这套白色运动衣,是那一趟我在会考中取得好成绩,竟在陪同学报考预科时,意外地被一间名校录取了,然后为了奖赏自己买的,那是我的幸运战衣、无敌战衣。
在OceanCafe吃过早餐,我们就乘车到炮台山,就在那边步行上山上的郊野公园。
我一早备了课,向爹问清楚了在香港有哪几种常见的草药,我提着一个小藤篮,将沿路摘到的草药放进去。
山路上人不多,我感觉到自己和沈医生象才子佳人,在赏花、在扑蝶。
在这没有市声的郊外里,在这清新的花香中,没有了阻隔,我们的心弦一同振动,静静坐在石上,我听到他的心里有者和弦,正和我在产生共鸣。
他撩拨着脚旁的小草,说:
“想不到一些在药店里见到又枯又干的草药,原来曾经是一株开着美丽小花的植物。”
我说:“张开心灵的眼睛,留心点着,其实身边有许多美丽的事物在发生,要赶在花儿凋谢前欣赏。”
“你是在说我吗?”他看着我问。
“在你身边,也许也有花朵在努力的盛开着,让花粉飘散着,只是你看不到,嗅不到。不要让它们枯了萎了,才把它们存在药柜里。”
“你好文艺,”他笑说:“也难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秋水伊人,原本一生下来就是多愁善感韵。”
我告诉他,我的大姐叫蔡兼,五妹叫蔡苣,爹的每一个女儿,都以香草命名,可是小学的同学没有这种程度不明白,只懂唤我做“加莱”。
他听了笑得灿烂,他的牙齿很白,笑得开朗时,面颊上有两个不断漾开去的酒洞。
我想告诉他,“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含义,就是,那个他想要找的人,其实就在他的对面、他的眼前。
他没令我失望,在几段崎岖的山路上,他是牵着我的手的,走过那几步,我还是装作走得不稳的样子,让他忘了拿开手,习惯地牵着我多走一段路。
闭了几个弯,我又多摘了一些草药,沈医生边摘边问草药的药性,他把摘到的草药,也放到我的藤篮里。
看着我那快盛满了草药的藤篮,他忽然道:
“小时候,爸爸妈妈当带着一个塑胶菜篮去买菜,他们一个挑菜,另一个就将菜放进菜篮里面。莱放荫了,爸就会把菜篮抢过来拿。妈妈再买些什么时,会自己拿着,不再放进菜篮里,为的是避免爸拿着的菜篮子愈来愈重。长大之后,我想起他俩拿着菜篮子的背影,会想想幸福的恩爱夫妻,该是如此了。”
说时,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向往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