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下去。”关灏熙凌厉地命令。
“灏熙,你也真是的,不是说好要选出一名最优的琴手?这位少年似乎很有独到的见解,怎么不听他说说?”关笑缘从两名大汉手中救下洛琴心。
洛琴心莫名其妙被抓,又莫名其妙的回到台中央,再有多大的兴致赏听琴声,也迫不得已被中断了。
必灏熙青筋暴凸,恶狠狠地瞪视洛琴心,按捺住狂躁的性子,嘎声说:“这小表没有报名,现在才想插一脚,不准!”
“谁是小表,我已经——”话未说完,一把白玉摺扇挡住她向前的身子,硬是替她出头。
“今日比赛在于择一琴艺高超者,若因为区区没有报名的小事而错失一名好琴师,这场大会岂不白白举行?”关笑缘“苦口婆心”地说服他。
“报名是琴艺大会的头一件要事,这小表恐怕连可报名的岁数都不到,岂容他三脚猫的功夫污了众人之耳?”关灏熙愤怒地指着洛琴心,他绝对不准这名小表破坏了他的好事。
洛琴心毫不畏惧地瞪回去,那几句小表、小表的,叫得她火气直冒脑门。
“你说,几岁才符合你大爷的门槛?”能惹她生气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就算再恶、再狠的坏蛋,她也不会情绪失控,只会想出个法子转化戾气,但对关灏熙这样一个深沉阴鸷的男人,她就是不愿输在那双幽暗的眸光中。
必笑缘讶异极了,这少年真有勇气,瞧他那副倔傲又不畏强权的样子,非把他弄进府里把关灏熙气死不可。
“无论几岁都不关你的事。”关灏熙脸色青白交错,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狂怒的眼神瞥向方才那两名大汉,“还不给我抓下去,要我砍了你们吗?”
“你凶什么?解决问题岂能动刀用枪?你这个人戾气太重,真的会欣赏琴音吗?”洛琴心越过关笑缘,挺起胸膛,抬起因薄怒而闪亮的眼睛。
必灏熙心一动,好一双美丽绝俗的眼睛,这许多年来,可曾有一双眼睛敢这么与他对峙又丝毫无惧?
“污了琴的人是你!”洛琴心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得寸进尺地用手指往他胸口戳去,未触及,忽地被大手紧紧握住,她痛叫一声,那力气之大快将她的手骨给捏碎了。
“放手,我的手不能受伤!”她狂喊着。
必灏熙放轻了力道,倒不是因为看见她喊痛纠结的脸,而是模到她指月复厚厚的茧,跟他的十分相似,那绝非一、两年之间的事,这小表练琴相当久了。
他狠狠地甩开她,力道之大,将她甩到抚琴中的媚娥身边,媚娥吓了一跳,中断琴音。
洛琴心真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野蛮的男人,对一个柔弱的姑娘出手竟这般的绝情,她倒忘了现在可是男儿身。
纵然心中的愤怒快将她淹没,她首先想到的还是自个儿最宝贝的手指头。
必笑缘没料到会出现这场有趣的“意外”,暗自高兴到极点。
“灏熙,这少年敢口出狂言,必定有不得了的琴艺要展现。”他转向黑压压的人潮,大声说:“各位乡亲父老们,一定很想听听这位少年的琴声,是吗?”
“是呀,是呀!”下面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众怒难犯,但关灏熙偏不吃这一套,得罪全城百姓又如何?他根本不怕!
既然没人敢动手,他就自个儿把小表丢下去。
洛琴心一见魔手伸来,惊慌地往旁边窜去,刚好让她碰到了琴,心中萌生一计。
叫她小表?她就抚琴让他刮目相看,顺便净化净化他那有如狂风骤雨的戾气。
怎知手指尚未碰到琴弦,琴身忽地一立,转了数圈变成在关灏熙手上。
“有本事就来拿,我会让你连一根弦都碰不到!”
洛琴心又是虎爪,又是蛇勾,果真如关灏熙所言,她是完全碰不到琴弦。
没一会儿,她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你要自己滚下去,还是要我推你一把?”关灏熙无情地薄唇一开一阖。
洛琴心一咬牙,纵身飞跃数尺,站在高台木板上方凝视他好半晌,才离开喧哗的会场。
“喂,你别走呀!”关笑缘想喊住她,她却置若罔闻。
必灏熙见媚娥已面无血色,示意她退下去。
“熙!”她急叫,瞥见他眼中一片盛怒,才又噤口。
下一位姑娘继续奏曲,但早已无人有心情细细聆听。
必灏熙突然喝令道:“别弹了,难听死了,全给我收了,回府!”
被那个小表一搅和,不只无心听琴,更弄得他一身腥。
“且慢!”又是那抹绿色身影,又是腾空而降,但她的手中多了一把琴。
必灏熙目皆欲裂,这小表怎么又回来了?
洛琴心不多言,瞪了他一眼后,盘腿坐在地上,以双膝当架,掀开黄布,深吸一口气后,弹起一曲“洞庭秋思”。
她愤怒得忘了师父的叮咛,操琴若要操得巧妙,若要有净化人心的疗效,非得记住六忌和五不弹。
所谓六忌是“大寒”、“大暑”、“大风”、“大雨”、“迅雷”、“大雪”;五不弹是“闻丧者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心不平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她正处于盛怒中,心不平不得操琴,这知音难觅,知音者又在哪里?是为二不弹,她犯了忌也不知觉,行走江湖一年多来,这是头一遭。
才数音齐落,原本一片哗然喧闹的会场,立时鸦雀无声。
纵使在愤怒中,琴艺只有平日的三成功力,她绝妙、清亮的音韵还是夺走每个人的心魂。
必灏熙完全被震慑住了,明知小表有深厚的操琴基础,却不知道这巧妙的音律竟能在他的指下流泄得淋漓尽致,他小看这小表了。
琴音一起,洛琴心也慢慢地被融化,愤怒亦渐渐消散,愈到琴曲之尾声,琴音更是扣人心弦、动人心魂。
一曲奏罢,只有琴音缭绕,一点杂音都没有,这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
洛琴心突然为方才的失态感到羞赧愧疚,她实大太大意了,怎能用不平和的心去抚琴,这岂不是愧对她的绕梁,也愧对师父的殷殷叮咛吗?
她连忙将绕梁包妥,走到关灏熙面前,低声说道:“抱歉,坏了你的琴艺大会。”
必灏熙悠悠地回过神来,望着她认错的脸蛋深思。
“我不是存心的,谁教你那么凶狠,任谁看了都会生气。”她又抬起晶眸与他对视,认为有一半的错要由他自己负责。
有一瞬间,洛琴心在他充满戾气的眼中找到一丝光芒,但很快地又被晦暗取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在他眼中看到狂猛压抑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想去追究探索。
必笑缘立刻逮住机会,鼓动台下听琴者大声叫好,震回了凝视中各有心思的两人。
必笑缘拍着洛琴心的肩膀,对关灏熙说道:“这就是今天的夺冠者,没有人会反对。也就是说,进府伺候你的人非他莫属了。”他等着看关灏熙狂怒暴躁地反驳,等着看关灏熙自己捅出来的大笑话,然而他没料到的是洛琴心的反应。
“你说什么?进府伺候他?”她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对了,还不晓得比赛后的奖赏是什么呢!
“这是你的荣幸呢!有三个月的时间你可以跟着灏熙吃香喝辣,他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还有一千两赏银。”关笑缘眼中充满讥诮。
“我不进府,只要赏我十两银子就够了。”想到自己盘缠已尽,刚好乘此机会赚笔外快。
“人人都想进府,说不定还有机会安置个工作给你,你还不懂这是多大的荣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