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是进了医学院吗,怎么又去美国学艺术?”
“好玩吧。我在美国碰到以前的学生,她让我觉得课业上的麻烦也是很有趣的。”
“是吗?是个怎样的女孩呢?”凌石搅着自己的那杯咖啡。
“怎样的女孩?”梅非笑了起来,”老实说,就像你一样。”
“那岂不是很可怕、恶毒、冷血外加残酷?”
“天真、怪异,也许有点冷酷,但很有魅力。”
“看来,你还是像高中一样幼稚。”梅非看着他,表情很复杂。他以为自己成熟了,毕竟已过了近十年,……
“梅田,我要一杯咖啡。”李舒的叫声传过来,打断了他的神游天外。可哪里有什么咖啡。“我对你说过一千次了,我不是你的佣人,而且我叫梅非,而不是那个梅田,我可不是同性恋,我是不喜欢男人的,你知道吗?”说这话时他像已不能控制自己似的,冲到李舒的面前。
“嗯,我知道了。”她连头都没有抬。
“你,你根本就没有听我在说话,我对你说,我不是同性恋!”李舒倒是停了笔,她向上望着梅非,稍稍皱着眉头,“我知道,我的咖啡呢?”说完又继续写她的书去了。
梅非也只有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回到厨房去煮那该死的咖啡。不过,电话响了,他不得不先去接听,“这是第三十一道了。”
“喂,我是洛悬。”
“有什么事吗?”梅非接了电话。
“李舒不能接电话是吧,老师。”
“她很忙。”
“实际上我想借住一宿,我现在正在门外。”
“哪个门外,这电话机所在房子的门外?”
“我想是的。”
“哦,我这就来开门。”梅非把电话放下,在心里拼命的骂,怎么洛悬也变白痴了,敲门不就得了吗,打什么电话,难道是吃太饱了。他开开门,看到那个五年未见的男孩,已更加变得具有王者之气了。
他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配着亚麻色的西裤,裁剪得恰到好处,头发被随意地绑着,还是和以前的一样黑,同样黑的是他的眼睛,似乎带着笑意,又似乎有某些东西在觉醒。
“你的头发?”
“她呢?在工作吗?”
“是的,我是在工作,既然你知道又跑来干什么?我赚不到钱你很开心吗,或者是,”李舒取下眼睛,她不想让自己看得很清楚,也许有时候处于不知道的状态比较容易下决心,“你要养我?”
“是的。”洛悬说。然后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就像他已说完了他要说的全部,他只是用那双黑得令人害怕的眼睛望着李舒,看着李舒那双同样黑的眼睛。梅非站在旁边都有点尴尬,但李舒却毫不在意,她也看着洛悬所站的方向,却两眼无神,似乎任思绪飞扬。
“我和风昊睡过了,而且还是我的第一次,至于他是第几次我就不知道了。”李舒突然就这么说了一句,像是刚刚想到的,说出来也是很平常的事,她开始擦她的眼镜,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李舒的眼镜向来沾满油污和污渍,她一向只在这种处境下才会想到擦眼镜。
第6章(2)
洛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墨绿色的天鹅绒包裹着的小盒子,他不用把它打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所以李舒不能用她那招装模作样来蒙骗过关,她必须对此作反应。
“悬,我不能。”她把手按在洛悬的手上。
“因为你和风昊睡过?”洛悬说,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但仍然显出了激动,毕竟他原是个冷静的人,但无论是谁,如果听说自己所爱的女人和别人睡过了,被别人吻过了,那他心里都一样的不好受,洛悬不得不面对的是他的确是爱李舒的,大概从高中毕业的那一刻起,当他确定不再能天天见到李舒后,也许更早一些,当风昊搬进她的公寓去了之后,他抽痛的心脏所提示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结局吗?”李舒坐下了,喝了一口咖啡,很甜,这是梅非刚刚泡好的,“如果在小说中也许这是个美好的结局,但现实生活中,你知道这种美好只是一种幻想,时间会令它褪色、消失,然后遗忘和厌倦侵袭你,使你变得很痛苦。而我呢,我本来可以快乐的,独自一人,远离人群的生活,几个简单的朋友,没有爱情,也不需要,而你介入了,又抛弃我,至少在精神上如此,我于是变得沮丧,因为你使我相信我需要爱情,我也想念,却只能得到绝望。我会怎么样呢?去自杀吗?或者你一声令下,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都要再回到从前那个不需要爱情的我。你说,如果我是个聪明人,我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你会吗?”
李舒笑了笑,先是微笑,然后这笑蔓延开来,使她不能克制地笑出声来。就像一个人看了非常好的喜剧片或听到了什么高明的笑话,情不自禁,却又不能自己。
“我看你还是先去睡吧。”梅非拍了拍洛悬的肩膀,“她偶尔是会这样发发神经的。”
“好吧。”他说。
李舒还在笑,她用手捂住脸,肩膀不停地抽动着,但她的脸上,那张隐藏在笑声后的脸上,却显出迷惑的神情。
罢才,她并没有回答洛悬的那个问题,但她的答案会是否定的吗?
风昊醒了,发现李舒已经离开了。他知道李舒会离开的,昨晚就知道,也许三个月前当他拜托罗兰的时候他就知道,但他仍抱着某种期望,就像垂死的人抱着亲人的谎言一样。
太阳还是从那扇窗子射进来,每天都一样,并不因为这房间少了一个人而吝惜它的光芒,他仍然躺着,告诉自己被单上有她的体温,告诉自己在这床上,李舒第一次与他赤果相对,而她并不是一个重的人,这其间必然含有感情的成份。
不知过了多久,看来是一个世纪吧,他感到身体已变得麻木,思维也变得混乱,许多影像都浮现在眼前,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其中都有一个人,一个昨晚还在这儿却不知踪影的人。洛悬已经开始行动,他想,他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但他是何时开始喜欢上李舒的呢,如果是高中时,他那时为什么不说,他不是个会在这种事上退让的人,而且李舒是那样一种女人,这种女人是属于他不会太在意的类型。她自私、任性,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一点面包而牺牲别人终生幸福的人,也是那种丝毫不能体现女性魅力,而且根本谈不上温柔与美德的女人。想到这儿,风昊有点想问自己,为什么李舒会是个这么恶劣的女人,而他却到现在才发现。
这种想法似乎很奏效,他感到精神百倍,从床上一跃而起死回生,套上长裤和衬衫,去卫生间刷了牙,顺便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仍然容光焕发,俊美无比,不过,镜中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嘴唇一张一合——”没办法,我还是喜欢她。”
“你还要咖啡吗?”梅非靠在门框上,两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一付平静的样子,但任谁也看出他并不是真想知道李舒还要不要咖啡,他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是用这句话来开个头,就像问路时要先说Excuseme一样。
“我想要一杯,不加糖,也不加女乃,但如果有茶就更好了。”李舒说,既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也没有对自己的需求有任何的犹豫,就像是个身在餐厅中的客人在仔细地考虑过后要求点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