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绝对不要认为自己做不到。谁会愿意臣服在一个没有自信的领导人之下?何况我真的相信你有这个本领。从四年前见到你举手间就消弭了一场灾难,我就知道你的不平凡。不用你刻意施展女性的魅力,我就衷心臣服在你的长才之下了。如果你还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也就等于在质疑我的判断力,我是绝对不允许你这么想的,了解吗?”
这番话,柴汉慈都听在心上,没有遗漏半个字。凝视着安奉岩诚挚的眼瞳,心头回响着他激励自己的话语,她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热。
他真的懂她,即使她还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但是在这么灰头土脸的时刻,安奉岩还是全然不疑地信任她的才能、肯定她的努力。头一次,在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她感受到像父母给她的爱那样无尽的宽容和重视,也同样真心地点醒她、严肃地督促她,不让她逃避现实。虽然她的自信此刻仍然微弱,但是看到安奉岩对自己的期许,她忽然觉得,如果再让他失望,就真的是自己的罪恶了。
“……谢谢你。”沉默许久,柴汉慈低声对安奉岩说。
知道她将不再沉溺于灰心丧志的境地里,安奉岩觉得很高兴,也很安慰,至少知道自己真的能够对她有帮助,就像从前她帮助过他一样。他不禁微笑。
“你会熬过来的,我会等着看到你的成就。”
相对于他的极端乐观,柴汉慈却只是涩然一笑,微微摇头。虽然经过安奉岩的点醒,她可以肯定想要达成的目标不变,但是在发觉方式全然错误之后,心底仍然有挥不去的茫然。理想仍在,但是此刻,她竟不知道要怎样去完成,甚至该从何处着手。
正在心烦意乱间,沉默中,她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也许她该暂时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才能好好地静下来仔细思考,彻底改变心态,重新开始。
“……我想,也许离开这里一阵子,对我会比较好。”
突然听到她这个念头,安奉岩不禁一呆,笑容顿时从脸上褪去。
“你……想去哪里?会去很久吗?”
柴汉慈摇摇头,轻声叹息。
“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找个没有干扰的地方,仔细想想,过去我忽略了什么,现在我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离开这里休息一阵子,对于计划未来也许会有帮助。”
她说的也许没错,毕竟台北很小、认识的人又多,不离开这座城市,她得不到真正的平静。但是想到将会有一阵子不能想见就见得到她,安奉岩还是默然了。
就在这里,他心里忽然想起多年前听过的一首情歌,它是这么唱的……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必须让她自由;如果她出自真心地回到我的身边,那么我知道,她就真是我的了……
深情而感伤,却又隐含期待的旋律回荡在耳边,安奉岩心中一震,反复回味着这几句话。既然真的爱她,只要这样对她是好的,这样她真的会快乐,虽然不在自己身边,他还是该觉得欣慰,不是吗?
“不论结果怎样,我只愿你快乐。”
第九章
从决定到成行,不过一、两个星期的时间,柴汉慈就已经提着简便的行囊,搭着飞机离开台湾,往美国而去。
安奉岩无法以言语形容这短短十来天里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他帮柴汉慈将种种琐事处理告一段落,看着她从抽屉里找出了护照、订好了机票,到亲自送她到机场,在机场里划位、验行李,一直到目送她乘坐的那班飞机划过蓝蓝天空,留下一条宛如白色围巾般的痕迹,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些东西跟着飞机去了美国,而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什么。
从表面上看来,他一样的工作、一样的上下班,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心里缺了那么点东西,灵魂就怎么也完整不起来,其中某个部分一直悬空着,总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怪,不够踏实。
柴汉慈什么也没有留给他,即使是一个电话号码、一个住址。尽避她说得委婉,他也能明白,她所谓的干扰,其实也包括了自己。所以他只知道她将寄住在好友家里,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直到临上飞机前,或许是不忍心看到他怅惘的神色,她才匆匆撒下一页笔记簿,写下朋友电子邮件信箱的网址,然而她也说得明白,希望在回台湾前,他不要发任何电子邮件给她。他也答应尽量做到。
虽然这个联络方式有等于没有,但是手里紧握着纸条,安奉岩心里还是很阿Q地觉得聊堪慰藉。毕竟,在这块土地上还有着她毕生的理想,所以他执着地相信她在机场里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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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身远赴美国的柴汉慈,毅然断绝了与台湾所有的联系,在全然陌生的异乡里生活,却是真的如愿寻回了内心的平静。
生活在亚特兰大城里,不用上班、不需要交际应酬的日子中,柴汉慈将自己的生活需求降到最简朴的境界。身上穿着的,NET或是GAP取代了香奈儿、凡赛斯;漂亮脸蛋上,除了淡淡口红,不再有别的色彩;而颈间耳上,钻石与珠宝更是完全绝迹,只有一块小小的羊脂白玉坠在她胸口安身立命。而她甚至戒掉了抽烟的习惯,感受好像又回到过去那个会赖在爸妈身边撒娇的乖巧女孩。
不再绚丽奢华,却让柴汉慈心里感受到踏实与真诚。她没有给自己偷懒的借口,努力学习英文,尽可能找机会训练自己听说读写的能力,即使上超市购物、在街上寻找一间咖啡馆,都能让她学到许多,每一天,都过得单纯而充实。
而好友李雪菁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既然柴汉慈没有多说,她也就善体人意地,没有追问柴汉慈为什么突然放下一切、远走美国的真正原因。也许是从她落寞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吧,只要博士班里没有课,李雪菁就会开车带着她四处走逛,喝咖啡、跳舞、看网球比赛,有时候甚至两个女生只是在家里比赛打任天堂游戏机,一玩就是一个下午,也会让柴汉慈觉得快乐极了。
在与过去的生活完全隔绝一段时间后,某个寂静的夜里,柴汉慈带着平和的心情,静下心来,回首过去,才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错失了多少。仇恨支配了她大部分的生活,曾经做下的种种决定与考量,总是以能不能累积攻击的实力为基础,因此,她不让自己快乐、不肯给自己放松的时候,当然更不允许自己付出真心。如果将所有华丽的表象移除,她过去的生活,其实就是一片沙漠。
这样的她,也许还是能达到真正的目标——夺回“易兴”。但是在完成奋斗之后,她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除了李雪菁之外,平日环绕在身边的,全不是她可以或愿意与之交心的人,她的快乐无人分享,烦恼无人分担,她是成功了,但是她真的能快乐地过生活吗?
柴汉慈扪心自问,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尽避她需要工作上的成就感来肯定自己,但是,她忘不了过去曾经拥有幸福家庭的温暖。在她心底,永远会渴求着拥有一个充满笑声的快乐家庭,家人间彼此关怀、互相支持依赖,这才是她真正在追求的理想。她其实根本不想孤寂地终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