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奉岩很明白,他和柴汉慈都不是单纯天真的人,所以他当然不认为经过一夜考虑,隔日柴汉慈就会满心喜悦地奔向他的怀抱。只是,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他实在是无法预测,因此,当他看见柴汉慈与一名高大英俊、穿着华贵的男人,神态举止间极为亲昵地出现在她家楼下的大厅里时,他还是错愕得像是突然被人从他脑狠揍了一拳似的。
“你——”
那一幕跃入眼帘之后,有好几秒钟,安奉岩的视线里看不进任何其它的事物,脑子里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睁睁睁地瞧着他们有说有笑地经过面前。然而就在他的思考能力恢复前,却见打扮得性感动人的柴汉慈在一瞥眼间,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两人四目交接,见到柴汉慈明亮澄澈的双眼,安奉岩心中如受重击,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她的解释。但是柴汉慈在微微一愣之后,却是仪态万千地挽着那个陌生男人,娉娉婷婷地朝他走来,笑容甜美而动人,落落大方地先开口招呼:
“嗨,找我吗?”
安奉岩震惊地看着她竟然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今天前来的目的。而他是完全不相信她会忘记昨晚的邀约。
“你……是故意的吧?”
已经失去了清晰条理的大脑努力的运转间,安奉岩终于勉强问了这句话;然而柴汉慈在看似满不在乎的谈笑间,轻轻松松就将这个问题带过。
“故意?哦,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我今晚有约了吗?”然后巧笑倩兮的,对身边的男人说:“咦?我都忘了介绍你们认识呢。守义,这位是我的同事安奉岩;奉岩,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卢守义。”
她这番话,让身边的男人双目一亮,而安奉岩的脸色更加苍白。不自觉地,男人的背脊挺得更直了,显得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哈哈笑着朝安奉岩伸出手来。
“我是卢守义,很高兴认识你。”
而男人的兴高采烈,反过来就衬得安奉岩伸出手去的举动意兴阑珊而且迟缓,简直像是出于反射性的动作,他甚至眼睛都没有看着对方,根本就是没有半丝诚意的反应。
其实对于那个男人,安奉岩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根本没有瞧清楚对方长得是什么模样,他也完全不在意,更没有意思要对男人交际客套一番,双眼只是紧盯着柴汉慈,视线几乎不曾转移。
他只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安奉岩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显然他的灼灼目光已经造成柴汉慈的压力,只见她秀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尴尬与不安,别过脸避开安奉岩的凝视,甜笑着对身旁的男人说:
“守义,我想咱们还是不要让你的朋友们久等,那样不太礼貌呢。”目光迅速掠过安奉岩脸上,很快地又转回男人那边,客套地微笑着:“真抱歉,我想我们还是得先走一步了,什么事要找我,等明天再说了,拜拜!”
“再会了,安先生。”
男人虽然觉得安奉岩的反应不太对劲,但是美人在侧,莺声燕语,谁还管得了那个莫明其妙的男同事,所以他还是笑咪咪地回应了柴汉慈温柔的催促。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还向安奉岩打个简单的招呼后,右手搂住了柴汉慈腰际,才开开心心地走了出去。
而安奉岩也没有出声去阻止他们离去。
碧然他没有理由不让他们走,然而事实上,他也不想阻止。他的心,已经被柴汉慈这一连串不按牌出牌的动作给伤透了。柴汉慈不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会令他受到伤害,却还安排这样的难堪让他面对,实在让他不能不伤心、不能不愤怒、不能不失望!
此刻,站在原地,虽然表面上镇定而冷静,其实安奉岩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全身紧绷、肌肉僵硬!他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心底那股不理性的情绪,究竟是因为爱她,或者是恨她?
看着他们俩相偕离去的亲密背影,安奉岩觉得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器官就像是被丢进洗衣机里似的,不停地被搅动、翻滚着,只觉得身体内部一阵阵痉挛也似的疼痛,整颗心更是炙热得犹似在烧。
放弃了吧!忘记这个伤得你如此彻底的女人吧!在安奉岩心底,有个细微的声音这么说着。
尽避如此,然而不知为何,安奉岩却还是一直伫立在大厅里,直看着那个男人体贴地为柴汉慈打开车门扶她进车内后,自己再从另一边上车;他告诉自己,应该离开了,但是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嫉妒,他的目光却依旧牢牢地跟随着他们的身影,没有错过任何一幕伤心的景象。
懊离开了吧!自尊不应该被人这么糟蹋的,即使你有多么爱她。心底那个细微的声音又这么说着。
冲着这个念头,安奉岩一咬牙,就在他真的要转头、举步走开的那一瞬间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到,已坐进车厢内的柴汉慈的目光,掠过敞开没有玻璃阻隔的车窗,像是不经意地,却往他所站着的方位扫了一眼。
当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的那一刻,安奉岩的思绪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叫愤怒,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当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冲出了大厅,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而现在,他正开口对司机说:
“请跟着前面那辆银灰色的BMW轿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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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驶离之后,柴汉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安奉岩伤透心的眼神,让她心里难受得恨不得不要有心才好。惟一能令她稍感安慰的是,想着经过这些难堪,安奉岩应该会死心了吧?如果能因此切断这段不该有的情份,那么所有的折磨都值得了。
其实说真的,她根本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也许是个巧合,就在安奉岩离开她的房间后,卢守义碰巧就拨了电话进来。她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下,接了这通电话,茫然失措的思绪更是失去了平时的理智,听到卢守义舌灿莲花地邀她明晚一同去唱歌跳舞,她竟然不自觉地就被说动了,答应了下来。
定下约会之后,她才突然想到,或许这是个好借口,让安奉岩看到她的水性扬花,有了侯传威还不够,另外还有无数个入幕之宾。爱,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占有,像安奉岩这样的真情以对地爱她,又怎么能忍受与他人分享自己?在这样的逻辑思考下,于是刚才那一幕就这么成形上演了。
从安奉岩的反应看来,柴汉慈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因为在他眼里,她看见了罕有的盛怒。这是对的,柴汉慈努力说服自己,这样对他们俩都好,至于因他而起的揪心疼痛,总会遗忘的。在遇到安奉岩之前她是没有真心的,离开他后,她相信自己也可以把真心丢掉。没有理由以前做得到,现在却无法达成。
然而,拒绝安奉岩,难道就可以达成目标了吗?事情演变至今,柴汉慈已经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逃避、闪躲,甚至不惜伤害彼此,究竟真的是为了实现多年的梦想,或者是因为害怕去面对自己早已遗忘的真感情?
她不敢去深思,却又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了迷惘之中,就在恍惚之间,她忽然听到卢守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