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转型尚未成功、纯朴的本性未褪,否则哪能有如此的好光景呢!
“欧巴桑,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哪里有房间出租?”骆同森停下车,问着一个在路上行走的欧巴桑。
这里的员警大多是本地人,要不然就是来自附近乡镇,所以警局没有宿舍,同仁们也不知道哪里有房间出租,所以,他得替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你外地来的吗?”
欧巴桑好奇地看他。
“是啊!我是刚调来的警察,请多多指教。”骆同森客气地下车说。
“乡下地方哪有房间出租?你只能租整间的啦!”欧巴桑热心地指着巷子里说;“那里有栋空屋,阿忠前镇子搬到台东去了,房子现在是阿辉在替他看管。”
骆同森走上前去瞄一眼,对那户近乎破败的空屋兴趣缺缺,于是又走回来。
“警察先生,这里的空屋不多喔!”欧巴桑好心地提醒着。
空屋不多,但不意味着没有,大不了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挨家挨户地问。
“谢谢,我知道了。”
骆同森笑笑,发动车子离去。
小镇就巴掌大,晃了几条街、兜了几个圈,就看得差不多了。他转了个弯,朝早上问路的地方开去,克尽职守地去为一个独居女子维护安宁。
老屋斑驳破旧,水泥地上也缺损处处,相较之下,屋前那辆红色喜美就崭新得怪异,像广告里刻意营造美丑的对比一样。
不过,说屋子丑也过分了些。山墙彩绘、飞檐马背、前后堂、过廊……以三十年前的社会经济情况来说,这种建筑手笔算是不凡,维护得也算不错。
很多人都这样,一旦显达荣发就搬到外地去,只留下祖厝感念先人筚路蓝缕,也藉以溯本追源……可见,米家还算是饮水思源的。
骆同森把车驶上空旷的水泥地,停在一辆红色喜美旁,然后下车前去查看。
几扇古朴、精致的木制门窗,充满思古幽情。从窗户朝里瞄去,可以看见色泽已旧但依然闪亮的洗石子地砖和大理石桌椅。光亮的茶几上则摆着一个白色马克杯和一个饮料空瓶,瓶里插着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招展着秀雅的丰姿。
那些花颇有那女人的味道,不过,屋里简单、老旧的陈设给人一种“家徒四壁”的感觉。
落难公主?骆同森耸耸肩,继续朝屋旁看着。
一条水沟沿着屋边筑设,沟里的杂草有人清理过,可是没弄干净,像一个别脚理发师的作品,又像男人多日未刮胡子的下巴。
这事不是一个花拳绣腿的女人所能做的,勉强成事当然会有这种结果。
“你现在在干嘛?”电话响了,骆强雄浑有力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履新行程。”
骆同森拿着电话继续四处走动。
“什么履新行程?你是不是在看房子?”
“执勤啦!”
“执勤就执勤,咬文嚼字地干嘛!”
“落难就不要坚持格调了啊?”所以骆同森非要咬文嚼字不可。
“去你的格调!真有格调,就不会流落异乡了。”骆强啐他。
“才怪!通常坚持格调的人最后的结局就是流落异乡……”骆同森打算搬出中国历代忠臣名将和养父斗嘴,但看见一个男人忽地从屋后窜出,行迹鬼祟。
“爸,有情况,我要挂电话了。”收了电话,骆同森潜身过去,准备盘查。
男子看见他,立即转身往坡上狂奔,坡上小编木迤逦成群,岔路有好几条,骆同森追了一小截路,在一条岔路上逮住他。
“你想跑到外县市吗?”
他拎着那男子问。
“我要找敏慧。”男子语气含糊不清,神情有些弱智倾向。
“我是警察,告诉我,你想干嘛?”怕疾言厉色会惊吓他,骆同森放缓语气问。
“我要找……敏慧……敏慧……”男子一径地重复着。
“这里住的是米大小姐呢!哪来的敏慧?”他没好气地问。
“我要找敏慧,我要找敏慧……”男子惊恐连连地叫着。
问也问不清楚,骆同森干脆把男子带回方家大宅,模拟起男子刚才探看的动作。
从窗内望进,里面是个房间,床上被褥折叠整齐,滚着荷叶边的碎花床单带出一股馨柔的女人气息,床边有个梳妆台,明镜里映出泛绿的钞光……就说嘛!这种房子怎可能引起觊觎,原来放了诱饵。
“你是不是想拿那个?”骆同森指着梳妆台上的一叠千元大钞问。
“我不是,我没有……”男子使劲地想办开骆同森的手,不住地叫嚷着:“我要找敏慧,我要找敏慧。”
俗名、学名、笔名、乳名,说不定是米蕊绽就是“敏慧”。
“学校还没放学,‘敏慧’也还没回来,你难道不知道?”骆同森捉紧他说,但是,男子还是一叠声地叫着,哄也哄不住。
“你要找敏慧干嘛?告诉我实话!再不说,我就把你捉到警察局去关起来。”
“我要找敏慧……”
一如受委屈的孩子,男子嘤嘤哭起。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想起男子是由屋后过来,于是骆同森把男子带到屋后,想看看哪里有啥玄机,却惊见那里晒着女人衣物,外套、长裤,还有一套浅蓝色、惹人遐思的内衣裤……这是他在此地徘徊的原因?还是他只是纯粹路过?
抱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心态,骆同森仔细地查看着,但见屋后是片杂枝蔓生的小编木篱,根本无路可供来去。
“你是不是想拿那个?”他指着那些衣物问。
就算是智障,也无损他与生俱来的“男人本色”。阿明低能,如果突发性冲动而无法制止,那“敏慧”还能虎口余生吗?
他倒宁可男子只是单纯地觊觎财物。
“我喜欢敏慧,我要找敏慧……”
男子抽抽噎噎地说。
“你是谁?干嘛捉着我儿子?”一个妇人气急败坏地沿着水沟冲过来,一双瞪大的眼,堪比两盏五百瓦路灯。
“他是你儿子?”骆同森看着妇人,就算爱子心切,她需要这么凶吗?
“对啦!”她愤然拉回自己的儿子。“你是神经病是不是?这样捉我儿子?”
“我是警察。”骆同森表明身份,然后把自己刚刚看到的情形说给她听。
“你说我家阿明窥探女人的衣服、房间?”妇人狠狠白他一眼。“你讲这种话不怕被雷劈死啊!话是随便你说的吗?”
“我是执法人员,立场绝对公正,而且这是我亲眼所见。”骆同森郑重说。“这位太太,你儿子这种行为已经扰乱了住家安宁,这是于法不容的,请以务必要约束他,不要让他随意窥探别人的住宅。”
“你说他‘扰乱’什么?你看他傻成这样,会做坏事吗?”妇人尖声叫道。
“傻?”骆同森不让她有逃避问题的借口。“你儿子反应是差了些,但还不至于到痴傻的地步,而且他那跑百米的速度,远超于一般平衡感失控的低能者。”
“你说虾米碗糕,我听拢无啦!”妇人不耐地问儿子:“阿明,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有没有去看敏慧衣服?”
“没……没有!”男子语气模糊不清,撇得倒是干净利落。
“他说没有,你听见了没?”妇人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告诉你,敏慧是我儿子的小学同学,如果你再乱嚼舌根的话,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等等,你告诉我,敏慧是谁?”骆同森阻止她说下去。
“敏慧就是敏慧啊!”妇人啐道。“你连这里住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敢说我儿子胡作非为,你脸皮实在真厚耶!”
“你敢说真的没有吗?”骆同森火大地问阿明,冲着一句“脸皮厚”,不管“敏慧”是不是米蕊绽,他都决心计较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