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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壁橱 第4页

作者:朱夜

“瞎说!”陆凉反驳道,“那是国家的问题,不是闹鬼的问题。”

“当然,你也可以那么说。在文革中,自杀的知青是不少。但是本医学院的66届肄业生中,就是没有人发疯。同学们也就一直困在云南和黑龙江的农场里。一直到过了10多年,终于有一个男生因为觉得人生无望而得了抑郁症。就在几个月后,宣布恢复高考。然后,好运莫名其妙地降临,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被调出了农场,拿到了文凭。到我进大学的时候,正遇上66届同学会开过没多久。虽然大家见面提起那些自杀和发疯的同学都唏嘘不已,其实也许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地庆幸,毕竟这些悲惨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和鬼有什么关系?”小瑞说,“真的有人相信吗?都是读医的人啊。”

我耸了耸肩:“有好事的人统计了从30年代以来的学生,说这个结论非常可靠,几十年来没有例外的。我那个师兄本来不相信。他也是听他们班上的人说的。可是有个人死了以后,不久又有一个同学被送进精神病院。想想也觉得挺可怕的。然后他就开始吓唬我,说我们一届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陆凉追问:“那你们一届怎么样了呢?唔,肯定是两个都有了吧。看你毕业那么多年了。”

我凄然一笑,慢慢地说:“不。一直到现在,我还没听说哪个同学死于非命,或者精神失常。”

陆凉和小瑞的目光中,同时渗出寒意来。

“哈哈哈……”陆凉先笑出来,“我说呢,医学院么,鬼就是多。来,吃饭!”

小瑞搅着一次性塑料饭盒里的东西说:“我还是吃不下。”

“我有点事,要先走开一步。”我说,“等会儿我会自己回803。结果么,反正小瑞去报告就行了。”

中午时分,阳光慷慨地洒满了街道,即使本来平淡无奇的街道和楼房就着阳光的活力也有了生气,就象初涉世事的青年。在这街上走着,尘封的往事一件件在我心头浮起。上大学时,我被分配在混合寝室。开始觉得倒霉,因为那间寝室正好在走廊角上,所以特别小,上下铺满打满算只能住4个人,衣箱也没有地方放。而且同住的人都不是同班同学。靠门边的上铺睡着临床医学专业另一个班级的同学葛洛毅,还算比较近。他下铺是比我们高两届的师兄马南嘉。而我下铺的季泰雅居然是卫生管理专业的学生。马南嘉和季泰雅都是早出晚归的人。而葛洛毅半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初来乍到的时候,我很不习惯和这些人相处。

然而命运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补偿倒霉的人。没过多久,我们4个人就发现了共同的爱好:排球。马南嘉沉稳的二传、季泰雅超强的弹跳和凶猛的扣杀、葛洛毅不声不响却稳扎稳打的接球技巧加上我的流线式发球,最终居然结成了打遍医学院无敌手的多国部队。在每学期一次的男女混合排球联赛前,努力想拉我们参队的女生会施展各种攻势。而我们也可以免于翻晒床单、钉被子之类琐碎的事情。想到这里,我苦笑着拍了拍自己未到中年却隐隐欲隆起的小肮。太久没有爽爽快快地运动一次了。

我翻起衣领,加紧几步走进医院的边门。小门左边是污物处理处,有几个临时工模样的人在敞开屋门的平房里吃午饭,没人注意我。另一边是太平间。高高的墙上,半开的窗户积满灰尘。再往里走几步,有凌乱的平房的地方是泵站,巨大机械嗡嗡作响,仿佛恼人的背景音乐。

我们的关系非常好,几乎情同手足。因为葛洛毅家住得离学校和医院都不远,假期里为了打工和看书方便,我和季泰雅甚至轮流住在他家里。已经在实习的马南嘉也常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打牌。

然而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从马南嘉先毕业分配到广慈医院胸外科以后,我们相聚的时间就少了。后来我们3个也各奔东西。葛洛毅也分进广慈医院。他本来功课很好,足够进外科这样光鲜体面的好科室。但是他自己选择了麻醉科。也许他觉得只需要动手做不需要和别人交谈的工作才符合他的个性。季泰雅开始在区卫生局工作,听说后来托了人借调进广慈医院医务科,但是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也不宜打听别人托后门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自己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事情。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骑上半小时自行车就可以到从我家到广慈医院,我们却各忙各的,渐渐生疏起来。听说葛洛毅毕业后没多久就和同届的肖白安结婚。她读的是高级护理本科,在护士中属于少数,人也很强干,所以提拔得很快。我们还在读书时他们就开始交往了。结婚也是瓜熟蒂落的事。我读研究生的时候马南嘉也结婚了。因为忙于实验没来得及参加他的婚礼,只是隐隐听说泰雅带了女朋友一起去吃喜酒,看来不久也会结婚。这么多年下来,只剩下我还是孤家寡人。想到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连找借口相聚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几次提起电话开始拨号后又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怏怏地放下,继续过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

然而命运却再次响应了我的愿望,把我们聚到了一起。只是背景气氛未免有些僵硬而奇怪。

我一直在想心事,正因为如此,斜刺里突然有人扑出来的时候,我毫无防备。

“哈哈哈,朱夜啊!”泰雅揉哈吧狗一般乱揉我的头发,“架子好大呀!看见我理也不理!这下给我逮住了!”

“放开我!混蛋!”我低低地吼道,用力掰开缠住我的精瘦而有力的胳膊,“你才架子大呢!医务科副主任!”

泰雅笑着说:“哟!把我的背景调查得那么清楚啊?到底是‘里面’来的。来来来,要不要我交待昨天晚上和哪个美眉在一起?”

“唉!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我捋着头发说,“嘴巴这么损,手脚这么贱!”近处仔细打量,虽然脸上还是一样调皮甜润的笑容,岁月还是在他眼中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怎么回事,”我说,“你这回怎么这么倒霉?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那只能说明你是个没有想象力的人罗!”

“见鬼!我本来就是没有想象力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拍打着被他拉过的衣服,“谁能想到你会偷袭我?”

他笑着说:“谁要偷袭你?人家是想请你移步到寒舍小坐,只怕你尊驾不屑一顾。”

“怎么?想贿赂我吗?”

“哈哈,对了。就是要贿赂你。来吧来吧,老马和洛毅他们都在,让我们看看中央关于廉政建设的号召有没有贯彻到每一个相关部门。”

“我说过我会跟你走吗?”

“嘿嘿,假正经。看你的脚在往哪个方向?”

他拉着我穿过医院的后勤楼,从另一个边门出去,走进一条弄堂,前面沿街的地方花哩胡哨的商店招牌后露出了几幢灰色的6层工房。我捅捅他说:“哟!住得真不错啊!市中心黄金地段!”

“哪里呀,”他笑着说,“单位的宿舍么,很普通的。而且,邻居都是同事,有时侯不太方便。”

“房间大不大?是集体宿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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